最難忘的「３９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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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亞當斯

大一，剛剛進入大學、呼吸自由氛圍和享受轉大人前的熱情歷練。「新鮮人」這個稱呼很貼切，因為，一切真的感覺很新鮮！套句話說，真的很有ｆｕ！

從台中上台北求學，除了人生地不熟，連氣候適應都是問題。當台北進入秋冬轉換之際，溫溼度的變化，還有空氣中不知名物質的「感染」，生活上漸漸發現「身體訊號」、警告自己週遭環境跟以前所熟悉者，已經大大不同。

冬天的台北，只要下起雨來，不知為何心有惆悵、不自覺想起離家的鄉愁。我以為只有自己這樣多愁善感、三八兼神經敏感，問問來自中南部的同學，原來跟我一起三八又想家的人還可真多！環境變化大、生活步驟快，還有不適應公車和計程車的粗魯與快速，種種原因，還真證明我們這些來自中南部都市的不適應族，果真就像台北同學眼中、口中的「鄉下人」！

那年的臺大，充滿學運後的肅殺與衝突。「肅殺」是來自家長的叮嚀和囑咐，千萬不可以去街上示威遊行抗議，不僅我有這樣的禁令，許許多多來自中南部、甚至台北在地人都有這樣的「訓示」。「衝突」則是來自社會大眾對於臺大和臺大學生的觀感，大家普遍認為，國家給了臺大最多的資源，學生不好好念書還上街頭示威抗議，真是不像話又造亂！大一那一年，野百合學運後的動盪與不安，就像空氣中會讓人敏感的刺激源，時時提醒自己別跨越紅線、陷了進去。

冬天的台北，可沒被許多「新生盃」比賽冷落！校園活動太多了，大一新鮮人需要或想嘗試的範圍太廣。自己系上有活動，院也有、連校都不可省略。好像大家都很有共識也一起串通好，大一新鮮人要面對的比賽、活動就像每天日出東方，多到讓人不覺得奇怪與習以為常了。

不過，課總是要上、學分數可不會自動減少。大一上有一門「哲學概論」，名為「概論」，但是授課老師天馬行空、創意無限，內容有出自教科書的枯燥乏味，也有老師自己的創見，太有創造力和想像力，以致於全班聽懂的同學沒幾個人。這門課剛開始是全班出席、空前熱鬧，一週兩堂課經過三四個禮拜以後，聽眾愈來愈少，上課中的空氣就像進入冬天的台北、又濕又冷，只有幾隻小貓硬撐著聽課。時任班代，面對這種現象，我只能淡淡釋懷，畢竟我也是翹課一族、倉皇逃去！

某日，壘球比賽調動時間，硬碰上哲概的上課時間，由於班上同學都去加油或參賽，上課人數肯定會少到用一隻手就可以數出來。我很擔心老師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但是來不及在課前跟老師說明解釋，而且俗有諺云「插花要插在前面」，事後再說，恐怕費力費勁又不尊重老師。

兩堂課的中間下課時候，我趕到了上課教室，急忙向老師說明解釋，老師聽完後也沒說啥，只是點點頭就走了。我看看只有七位同學來上課，心想完了！大概老師不爽吧！問問同學，才知道老師在上節課已經「認識」同學???沒錯，就是點名啦！壞了、慘囉、恐怖唷！這門課第一次點名，別說只有七個幸運兒，我自己也沒來上課，會不會被當啊？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在第二節課如坐針氈！事後，七位同學幫助全班同學，把共筆印給大家參考，期末考前，全班同學都以為只要考試成績好，應該不會被當吧？

期末考結束後，當成績公佈在老師研究室外的牆壁上時，我的心情就像被火車撞到、一團肉泥瞬時黏在牆壁上！「３９分」，啥？只有３９分？考卷我都寫得滿滿的，問題都看得懂啊，怎麼會這樣呢？更可怕的事情是，全班３２人，只有７個人及格過關！沒錯，聰明如您，就是當初被老師「主動認識」的那７位同學，他們全及格了！

心情沮喪如我，受害受苦的人不只我一個！被當的同學，分數幾乎都在４０分以下，只有一個人拿了５９分，她的眼淚真教人難忘！發生這種事情，全系都知道，但是沒人敢抗議，更不會有人去找系主任向哲概老師關說。畢竟在臺大，老師要把學生當掉，連校長都管不著，憑系主任說情疏通，誰理啊？我們２５位「受難者」，應該沒人敢把成績告訴家長吧？至少我就不敢！生平第一次對學期成績裝聾作啞，怎麼問我都說「不錯」、「還可以」，如此善意對待我自己，真是???ＯＯＸＸ了！

必修課被當掉，即便只有２學分，為了畢業還是得要補修回來。問問哲學系之後，才知道他們一年開一次，而且暑修也沒老師願意開這門課，只好等大二上再來補修。

一年過後，新鮮人折舊成了學長，換我們迎新辦活動，跟著大一新鮮人抓住大學生活新鮮味道的尾巴。選課前，我首先找了找自己系上大一的課表，ＯＭＧ！怎麼又是他啦！去年當掉我們的宇宙無敵超級大殺手，又回來了！不爽又帶著恐懼害怕的受難情結，當然不會選他啊！只好仔細再找，咦？醫學系大一也有這門課啊，而且課名和學分數都一樣。太好了，但是看看是誰開的課???天殺的，怎麼還是他啊！千挑萬選，還是只有「他」可以選！臺大要亡我，還是哲學系想謀害我們？

問問其他同學，他們說只能修他的課，因為哲學系沒有其他老師想開這樣的「基礎課程」。好吧，認命了，只好乖乖識時務，準備這一學期的抗戰！

心裡想著，我是去跟醫學系大一新生一起修課比較好，還是跟自己系上學弟妹修課好？嗯，如果在自己系上跟學弟妹一起修課，萬一翹課，我是說萬一啦，這樣會不會很丟臉？而且，成績如果不好，甚至又再度被當，這樣豈不是跳入淡水河也沒用！此外，我很好奇醫學系的學生如何唸書上課，跟他們一起修課，或許可以激勵自己免於被當的宿命吧？

找了室友兼同學一起選擇去跟醫學系大一新生修課，這樣有伴可以壯膽，萬一需要翹課時，還可以互相支援一下！事實上，我們重修的同學，沒人敢如此皮條和粗神經！畢竟都被這位老師當過，誰敢不認真看待這門課！只是???台北的冬天，儘管宿舍的床鋪沒家裡舒服，那濕濕冷冷的空氣，尤其是早上九點的課，想要繼續睡、爬不起來而賴床的習性，好像蠻天經地義的。以上是藉口啦，這門課是下午一到三點的課，頂多是中午吃太多，上課會打瞌睡罷了！這不是臺大學生的墮落與荒唐，只是我內心最誠實的告白???

跟著醫學系大一新生一起上課，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影響，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虛榮感雀躍著，而且不只我一個人如此感覺。面對這群天之驕子驕女，猶如人中龍鳳、優秀傑出不在話下。如果當年跟他們一樣優秀，我也可以念醫學系囉！想得美啊???要考取全國第一志願，以為是去便利商店那樣容易？要認命，沒那個本事念醫學系，至少有機會跟他們一起上課，那也不錯！這是我個人的虛榮心，嘿嘿，起碼是「崇醫媚電」的心態表現。

上課前幾週，我東張西望、藉故打探後，他們好像也沒多特別耶。有人上課做筆記，有人神遊不知道在想啥，也有人吃太飽打瞌睡，這群人中龍鳳，似乎沒那麼神奇唷！

恍神幾週後，我決定???認真上課，好好振作！但是，成績輸給醫學系一年級，不可恥吧？唉，就是這種心態，難怪我考不上醫學系。

一學期匆忙過去，跟「他」決戰的時間點終於到了！

我和室友積極準備，很害怕再度被當被傷害。我們借不到醫學系的筆記，只有四位同學互相共筆、交換心得。我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把這門課程修到過，誓不為人！室友潑冷水，要我別三八、發神經，只求平安過關，醫學系的大一新生，可是我們被比較的參照組啊！對唷，我都沒想到我的考卷所答所寫，會跟他們一起在老師眼前比較耶！ＯＭＧ，這???當初的虛榮心，怎麼沒想到這麼大點的關鍵利害呢？所以說嘛，我哪有可能考上醫學系，笨唷、傻到天邊去了！

考完期末考，一顆心就像從高空墜跌的自由落體，沒有任何感覺、不知道何時著陸。好擔心、好害怕，不知道成績會怎樣???

成績公佈的消息傳開後，我跟室友騎著腳踏車，急急忙忙從長興街底、穿越基隆路，橫跨舟山路、飛奔椰林大道，在洞洞館前緊急泊車。

又是那間研究室，又是那一面牆，喚起我驚嚇恐懼的創傷！

我和室友捻手捻腳，走到研究室外、站在白色牆壁前，仔細看著成績單上所有的姓名，努力找著自己的所在。

啊？９７分！這個數字真的是我嗎？眼中閃著淚光、視線愈來愈模糊，癡呆停頓的我，讓室友以為我中風僵直！沒錯，我真的「中瘋」了！這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就像椰林大道突然掉落的大王椰子樹葉，讓我太驚訝而傻住呆掉！

室友分數也不差，印象中有８０分以上。那天回神後，全班最高９９分，如果老師願意的話，我看那位醫學系同學也有可能拿到１００分。

從３９到９７，我心已滿足、願已完成。老天爺和老師總算看到我的努力和付出，沒讓我再度忐忑不安。這難忘的３９分，到現在還是念念不忘、難以割捨！有過被當的經驗，才知道及格過關，原來也是一種幸福。

出處: 最難忘的「３９分」 - 政治雜論閣 - udn部落格 http://blog.udn.com/chinghunglin/5404593#ixzz1RZcFV1V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