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碼
 注册
搜索
熱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樓主: ask568

(轉)異聞錄~~~『看看就好』

[複製鏈接]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2:02:0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六夜 枕蟲

  雖然都說陽春三月,可是梅雨不斷,天氣還是寒的讓人不舒服。我不喜歡過初春,冬天冷倒還情有可原,可年曆上明明顯示的是春季,卻還這樣就真是讓人有些不悅了。

  這個星期下了兩場雨,一場四天,一場三天。整天頂着雨傘上班的我心情如同陰霾的天氣,糟糕的嚇人,稍有不順,就有摔東西的沖動,看看周遭的同事,好像都有類似的情況,我們如同塞在罐頭里即將過期發霉變質的三文魚。

  唯有下班后,才有少許的解脫。有家的人都去家里尋求溫暖了。像我這樣的人,只好去紀顏家轉轉。

  腳后飛濺的水花已經把褲筒完全打溼。小時候極羨慕那些即便雨再大,而褲腳依舊干淨的人。而我則相反。當我收起溼嗒嗒的雨傘敲響了那座紅色厚實如同發糕的門,開門的卻是黎正。

  “是你啊。”他打開了門,然后自己走進去了。我奇怪難道紀顏就讓他一直留住在這里么。

  紀顏的家是單獨的一棟平宅。里面收拾得很干淨,全然不像個單身男人的居所。

  我糾正,現在應該說是兩個男人,或者說一個孩子和一個男人。

  紀顏面帶着睡意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見我,瞇起的眼睛陡然睜開了。

  “你來得正好,我還想去找你,這天氣弄得我好想睡覺了。”春眠不覺曉看來很適合他。我倒也想和紀顏一樣,心情不爽就呼呼大睡過去,只是怕一覺醒來,飯碗就不翼而飛了,唯有對他報以苦笑。

  “歐陽,你的頭發全溼了。”紀顏扔給我一條毛巾,我象征性的擦了擦。

  正想要扔掉,忽然在一旁一直默然的黎正開口了。

  “擦干淨吧,帶着雨水入睡是不好的。”他極少開口,但我總覺得黎正的故事也很多,雖然這段日子兩人住在一起商量如何對付那個盜用黎正身體的家伙,可是估計更多的時候是互相講故事吧。

  紀顏不知道從哪里端出几杯熱熱的茶。我正覺得全身都是寒意,接過來先暖了暖冰涼的手,然后吧碧綠的茶水放到嘴邊輕輕呡了一口,霎時全身打了個哆嗦,熱流從胃流向身體四肢,最后匯總到丹田處,喝了個全身通透,三神開竅。真是好茶,只是一口,就將寒冷和疲乏趕跑了。

  “那是個怎樣的故事?”我脫去了外套,坐在沙發上,用毛巾使勁地擦拭頭發。黎正則慢悠悠地喝下一口茶,雙眼無神的望着窗外的大雨。伴隨着雨滴有節奏的擊打窗戶的聲音,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分外清楚。

  “所謂無根水,在西游記里提及過,就是指從天上下來沒有觸碰到任何東西的雨水。這種雨水本來也是道家修煉所需要的東西之一。但其實雨水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干淨或者擁有所謂神奇的力量,相反,有的時候可能會造成不好的結果。

  年輕的時候,男人們都喜歡彰顯自己的活力,可以讓人,特別是女人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給人以深刻的印象,諸如此類的愚蠢做法有在半夜在宿舍樓下扯着嗓子狂喊妹妹我一無所有你何時跟我走,在教室的時候旁若無人的脫掉鞋襪光着腳丫放在課桌上,上身穿西裝打領帶下身穿黑色運動褲配着光着腳再套雙皮鞋去上課。其實從生物角度來看,這和那些在發情期喜歡到處炫耀自己身體和繁殖能力的雄性動物沒有太大的區別,不過人類懂得用更含蓄的辦法。

  我有一個同班同學,他就屬于這種人,姑且叫他做阿龍吧,因為他經常喜歡人家叫他阿諾格式瓦星格史泰龍。阿龍天天期盼下雨,尤其是大雨暴雨,有時候打雷也想出去,還好被大家攔住了。

  只要下雨,他就如同沙漠里的駱駝一樣,脫光上衣只穿短褲跑在操場上,一邊跑一邊叫喚,他經常說這就是展示青春和個性。可是在大家看來,尤其是女性同學,他展示的無疑是胸肌和背二頭肌罷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是的,一直,只是在身體之外的一些東西出了問題。我起初沒有留意,因為我和他總是保持着一段距離。但是在我看見了他奇怪的動作后,開始知道他有些問題了。

  最初的時候,阿龍總是在教室里下意識的做些小動作,做些別人包括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動作,可是坐在后排的我看見了。

  他經常搖頭,或者用手掌拍拍自己的耳朵。

  接着,阿龍說話開始莫名其妙的結巴,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但似乎卻越來越嚴重了。

  我開始接近他,因為,我對奇異的東西有着莫大的興趣。對我來說,他就像一只管在籠子里被注射了不知名東西產生奇怪反應的小白鼠。”黎正開始一本正經地說這我還有些好笑。但他說出這句時,不經意地看了看我,拿這杯子品茶的我忽然怔了一下,一時間竟然被他奇怪的眼神望着不知道該干什么,但他的視線從我身上離開的時候,我才能發覺自己可以動了。

  他始終是黎正啊,千萬別被他小孩的外表欺騙了。我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

  故事依然在繼續。

  “當我和他開始交談的時候,阿龍的不適已經很嚴重了,他仿佛七八十歲的老頭,剛剛說過的話一下就忘記了,記憶力之差實在讓人費解。

  ‘你最近有吃過什么奇怪的東西么?’我只好從他的飲食來源着手。但話一出口我就發現自己錯了,要他以現在的狀態回憶這段時間的食譜,無疑等于逼他考試一般。

  看着他痛苦的冥想,我揮手說算了。忽然,我望着他滿頭溼漉漉,如同下完雨后雜草般的頭發。

  果然,剛進來里就聞着一股子霉味。

  ‘你多久沒洗頭了?’我問他,這次他很委屈地說自己每天都洗頭,因為最近老有人說他頭上有股子怪味。但是不管怎么洗,頭發總是這樣。

  ‘最近老是下雨,煩死了,好像,好像連着下了一個禮拜了。’他忽然抬起頭,望着外面的大雨。我看着他的背影,覺得像他這樣思想如此單純的人真的很少了,他和我一樣沒有什么朋友,而原因卻不同,我是因為在身體外面豎起了一道籬笆,而阿龍則是別人嘲笑的對象,無論是頭腦還是他巨大笨重的身體都是男生女生閑暇時候的談資。

  我決定去阿龍的寢室看看,或許那里,能有什么新的發現。

  還好,他的床鋪比我想象的干淨的多。一切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有枕頭看上去好生奇怪。

  這枕頭是學校統一發的,開始的到手里的時候都是白色。不過現在五顏六色什么樣的都有了,枕頭的多種奇奇怪怪的功能也被開發殆盡。

  但阿龍的這個枕頭奇怪之處不是顏色。而是它居然是溼的。

  你知道我當時想到了什么么?

  是雨女干的?”

  “雨女?是日本傳說的妖怪么?”我聽到這里忍不住說了句。黎正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相傳雨女只要在大雨中會要求有傘的那人和他共傘回家,以后就會一直纏住持傘人,那人周圍的環境全會變的潮溼不堪,正常人根本無法忍受,很快就會死亡了。”紀顏再一旁進一步解釋道。

  “不過那不是雨女干的。”黎正說,“的確,開始的時候我是懷疑,但想到阿龍下雨天出門從來不帶雨傘就徹底推翻了。

  可是那會是怎么回事?,或許只是他最近那條神經不對,搞成現在這樣,又或者是他經常帶着溼漉漉的頭發入睡么。

  ‘平時頭發溼了或者剛洗完澡懶得等它干,所以直接睡下去了。所以枕頭有些溼吧。’阿龍見我看着枕頭發呆,笑了笑摸着后腦勺解釋道。

  我也只好無奈的看着他。

  當時他的臉離我很近,我又屬于那種視力極好之人,所以哪怕是他臉部的胡須,我都能根根看的清楚。

  可是我沒心思數他的胡子。

  我看見的是他的太陽穴忽然蠕動了一下。是的,如同蟲子一般的一根巨大粗壯的不知道是血管還是神經蠕動了一下。雖然只有一下,但我確實看清楚了,因為伴隨這那蠕動,阿龍的臉也迅速做出了古怪的反應,他的嘴不自覺的笑了一下,可是他自己卻沒有發覺,不知道你們見過人偶么,被控制后做出來的動作和自己本身做的動作差距很大的。

  很快,阿龍又習慣性格的拍了拍自己耳朵。

  ‘怎么了?’我問他。

  ‘最近老覺得耳朵悶悶的,好像隔着一層薄膜,就像進了水一樣,不過拍兩下就沒事了。’他笑着回答。

  真是那樣么,我狐疑的又看了看他,沒有發生剛才的異狀了。不過我還是取走了他的枕頭。并告訴他今天把頭發擦干淨在睡覺,阿龍憨厚的點點頭。

  枕頭被我帶了回去。可是我沒有發現什么特別的東西。有些懊惱的把枕頭扔到一邊,就不再管它。

  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想起來,于是干脆放到我自己枕頭旁邊。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做,或許文克在的話一定可以提出個好的方法。

  我只是下意識的覺得,那枕頭一定有問題。

  像我這種人經常做夢,而且睡的很遲。夜晚有點聲音我就輾轉難測,何況窗戶外面下着大雨,我不是女孩子,當然也沒有‘夜雨飄窗前,榻風對長眠’閑情詩意。

  可是我究竟還是睡着了。不過我很容易驚醒,這恐怕也是個優點。

  人在睡眠的時候最為脆弱。任憑你有在厲害的武功,在多的護衛。當你睡着了,你的生命就變得異常脆弱。即便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童,只需要一把尺來長的刀子,朝你最為軟弱的咽喉處來那么一下,一切都完了。

  古往今來多少英雄都是死在床上,人們經常認為要殺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難殺的男人要靠女人,不是說女人可以讓男人放松警惕。而是女人可以讓男人睡得很死。

  當一個日夜提防外人威脅自己生命的人睡的很死的時候,就離死不遠了。

  難怪曹操處心積慮,不惜演一處夢中好殺人的滑稽劇來警告身邊的人,吾夢中好殺人!

  當然,我也不是張飛,有睜開眼睛睡覺的本領,可是我有控尸蟲,它可以讓我睡的很安穩。

  控尸蟲有天生保護宿主的本領,任何對它來說是能威脅到我生命的東西它都會毫不猶豫的阻止。因為我若死了,控尸蟲也就消失了。

  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感覺手上有一陣搔癢,那是種很輕微的,宛如微風輕撫的感覺,可是我覺得不舒服。很快,這種感覺居然迅速轉移到了耳朵旁邊,我聽到了陣非常微弱但清晰的沙沙聲音。

  怎么說呢,就像是蟲子爬行在沙礫的響聲。我猛地爬起,控尸蟲已經自動出現了,躺在我的枕頭邊上。

  可是我沒發現什么特別的地方,但既然控尸蟲出現了,證明剛才的確有危險。不過我在枕頭旁邊看到了一個很小几乎肉眼不仔細看就看不到的白色小點。我的枕頭旁邊本來是沒有這個的。

  或許是我多心吧。

  我再次睡去,但沒有出現先前的情況了。第二天醒來,我拿着枕頭去找阿龍。

  可是他已經瘋了。當我知道消息的時候也大吃一驚。

  是的,昨天還和我好好說話的人居然瘋掉了,毫無征兆和原因。他如同個三歲孩童一般吵鬧着要這要那,東西到手后就一個坐在床鋪上傻乎乎的玩耍,可是沒几分鐘就把手里的東西扔掉,開始放聲哭鬧。他的室友已經被折騰得夠嗆,畢竟他這種體型發起蠻來是很難對付的。可是校醫也來過了,卻沒有任何結果。他根本不想離開房間,大家只好暫時讓他呆着,去找人把他送到醫院。

  我知道送到任何一家家醫院他也會被診斷為精神錯亂然后送進醫院。大多數醫生都能無師自通一項本領,那就是誤診。說的多么冠冕堂皇,誤會而已,本是無心,何必說我有意,把過錯推的倒是一干二淨了,落的心里一陣輕松。

  可是當我走近他,阿龍卻意外地平靜下來。

  他的臉比昨天居然胖了一圈。與其說胖,其實說腫更恰當,就像一個放置了一晚發酵后的饅頭。

  這次我又看見了,他的臉上如蜘蛛網狀的神經似的東西在不停的蠕動着。其中最大的一條朝天靈上爬去。

  我終于知道了這是什么了。雖然不敢肯定,但起碼我知道對付的辦法了。控尸蟲離開了我的身體而進入到了阿龍的身體。

  ‘把他用繩子綁起來,最好堅固點,多綁几圈。’我命令他的室友道,開始他們覺得納悶,可是還是去拿繩子了。

  剛剛把阿龍綁好,他就開始發狂了。九十公斤的身體發怒掙脫着身子起來就像一頭暴怒的公熊。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大張着嘴,口水從嘴角流淌下來。

  雖然他們看不到,可是我能看到控尸蟲正在阿龍的腦袋里吞噬着。

  控尸蟲正在吞噬着枕蟲,分散開來的控尸蟲像捕食者見到獵物一樣,大量的吞噬這枕蟲。

  枕蟲一種用醫學朮語可以稱作為寄生蟲的玩意。我一直沒有想到它,是因為我實在以為枕蟲只是一種毫無實體的靈蟲,就像蜮(yu)或者東方朔以酒澆之就會溶化的怪哉,對人腦無直接傷害,包括控尸蟲本身,都是無法對活人的精神產生影響的。”

  “蜮是什么?”我問黎正,東方朔的故事我自然知道,可是這個就沒聽過了。

  “蜮的解釋有很多種,但是在《博物志》中最為有趣,相傳蜮為甲類,生于山溪中。長一二寸,口中有弩形,以氣射人影,所中之出發瘡,不及時醫治則死。”紀顏在一旁解釋給我聽。黎正見紀顏說完,接着敘述。

  “可是控尸蟲卻有着可以吞噬其他種類蟲類的本領。不過,阿龍的腦袋已經被侵蝕的差不多了,即便是把里面所有的枕蟲消滅光,他的神智也無法回復了,枕蟲靠吞噬人的記憶為生,當人所以學過記過的東西都不復存在,那他也就會回到剛出生的狀態了,就如同一個嬰孩。

  他將永遠以無意識的狀態活着,因為這種破壞是無法逆轉的,即便想再慢慢學習也是不可能了。

  我很奇怪枕蟲的來源,后來知道這種東西原本是沒有身體的,只是擁有自己的意識,長期一堆堆的聚攏在一起。漂浮在空氣中的它們會混雜這雨水或者霧氣來到人身上。如果長期被雨水淋溼而又不及時擦干淨頭發,大量的枕蟲會進入到人腦里面,并在里面生根發芽,吞噬腦內的記憶,甚至可以使自己從靈蟲過渡成擁有真實肉體的蟲子。

  而之所以叫做枕蟲,因為它們總要等人入睡之后,窸窸窣窣的從頭發中飄落下來,通過耳朵或者鼻孔眼睛進入人的身體。少量的枕蟲進入腦子是無法造成傷害的,因為它們無法抵抗的過人自身的意識和意志,可是數量過于龐大就難說了。在開始,被侵蝕的人會感覺到頭部不適,耳朵聽不清楚,因為枕蟲會像織網一樣在耳膜處集結在一起。

  量變產生質變。就像螞蟻,單體几乎可以說是最弱小的動物,可是那些行軍蟻群可以輕易的在几秒內吞噬掉世界上任何一直龐大動物。

  這種蟲子很脆弱的,只要保持頭發干燥入睡,就會避免了。可是阿龍發現的太晚了。或許說,應該是我發現的太晚了。”黎正忽然望了望我。

  我終于知道他為什么讓我擦干淨頭發了。耳朵邊似乎也傳來了一陣陣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拿起毛巾狠狠的擦拭着頭發,擦得生疼。

  紀顏看着我的動作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必要這樣,你只要記得別帶着溼頭發入睡就可以了。”紀顏指正我說。

  “或許是吧。”黎正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雨發呆,不再理會我們了。(枕蟲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2:02:5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七夜 霧藻

  男女很多地方都有不同,洗澡就是一個方面。

  男人洗澡,像我這樣要刮胡子的,頂多也就二十分鐘了不起了,倘若那種因為工作數月洗一次的也就半小時足矣。但女性就不一樣了,大學時代曾經陪室友等過他女朋友洗澡,好家伙,我洗完后等了十几分鐘,接着去提水吃飯,還幫他帶了份,等我室友吃完他女友還沒洗完。這次后我才知道為什么女孩都是用水做的這句話的真正含義了。

  可能大家猜到了,我今天想說的就是關于洗澡的。正確的說,是關于女生浴室的。從小到大,澡堂廁所一律向左轉,別說進去觀摩,倘若眼睛歪了點,被人發覺都會覺得羞愧不堪,但人又都是好奇的動物,越不能看又越想看。終于,拜李多所賜,我這個連女孩寢室都沒去過的人,居然站在了女生浴室里,當然,我旁邊就是紀顏同學。

  其實事情起始于上周末。我正和紀顏,黎正在省圖書館查詢資料。卻被李多一個電話直接叫到她學校去了,黎正不想和李多見面,就留在了圖書館自己看書。其實自從合唱團的事之后,我不是很喜歡她學校,似乎每次進去都有些很不舒服的感覺。而這次,是她們浴室出了問題。

  “有很多同學都反映說今年新蓋的浴室出了問題,好像是說以前舊浴室發生過什么事情,起初我開始不相信,但昨天卻被發生的事情嚇壞了。”來到學校我們和李多來到了學校的餐廳,坐下來談了談。

  “昨天我身體不舒服,就沒去上下午的課。你知道的,從小我有點不適就愛去洗熱水澡,洗完就舒服多了。”李多端着熱熱的咖啡,對着杯子吹了几口氣,蒸汽慢慢上揚,現在是下午,窗子外面的光打進來,和霧氣形成了一種很華彩又很絢麗的樣子。李多的臉在里面若隱若現。

  “學校的澡堂時四點半開門,我早早的提着桶子站在外面等了,因為我不喜歡人太多,一個人進去洗感覺澡堂時自己的一樣,那么大的澡堂而且一次才兩元,沒時間限制,又經濟又划算。”李多侃侃而談,還不時的用手比划一下。紀顏咳嗽了兩聲,她才反映過來,笑着吐了吐舌頭。

  “進去的時候果然只有我一個人,整個浴室很空曠,但也很冷,我沒急着脫衣服,而是把好几個熱水管同時打開,水流聲很大,可能是回音的緣故吧。我讓蒸汽先充滿下,這樣不會太冷,浴室的控溫系統很不錯,每個淋浴頭下面都有水溫顯示,很好控制。

  不久,里面就全是水氣了,到處朦朦朧朧地,接着我便開始洗了。但是在洗頭的時候,我低着頭,忽然頭上感覺上面有東西滴下來,冰涼冰涼的,冷得我縮脖子,我以為是天花板的水滴凝結掉下來,沒去太在意。

  一不小心,我的香皂滑出手了,感覺是掉在了腳邊,眼睛上由于都是發露泡沫,我只好蹲下來地上慢慢用手摸索,可是,我沒摸到香皂,卻意外地看到地上好像有一只腳。

  我忽然覺得很冷,即便頭上的熱水淋下來,但我還是仍打了個哆嗦。我覺得納悶,這個時段也有人?應該和我一樣吧,不喜歡浴室太過于擁擠了。我站了起來,用水沖洗掉臉上的泡沫,這才仔細看清楚她。發現女孩皮膚很白,似乎有點過分了,居然比我還白,但是又覺得好像非常干枯,仿佛放舊了變質的干奶酪。但她頭發非常長,几乎把整個臉都遮住了,也沒有打開水龍頭,只是呆呆地站着旁邊一動不動。

  “同學,你也來洗澡么?這里水溫很好控制的,可以很清楚的調節溫度。”我以為她不會是用,就手把手的教她,并教她調好溫度,但從始自終,她都沒說一句話,也沒抬起頭。只是低垂着站在我旁邊。我也沒在意,畢竟幫助人是件快樂的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舒服得淋着熱水,忽然感覺旁邊的水氣越來越重,而且飛濺過來的水滴都很燙,我奇怪的望過去,依稀看見旁邊的水溫記上居然顯示的是80度。”李多說道這里,我都不禁倒吸口涼氣,80度的水溫,人都可以煮熟了。可想而知,李多看見水溫的表情是什么樣子。

  “我嚇壞了,但更驚人的卻是那個長發的女孩子,居然仍然站在水里面,我能清楚地看見她肩膀的皮肉已經在軟化脫落了,白色的肉混雜着黑色的頭發一縷縷掉下來,然后露出了灰黑色鈣化的肩骨。

  想都沒想,連東西都沒收拾,我就跑出浴室,來到換衣間,連忙穿上衣服出去,那時浴室還是只有我一個人。但她也出來了。

  一步一步,黑色的頭發依舊掛在前面,不過大部分已經和頭皮掉落了下來,每走一步,皮肉都掉下來一塊,啪的掉在地上。我人都癱軟了,坐在塑料長椅上。看着她漸漸靠近我。

  走近了看的就更清楚了,即便我想閉眼,可我發現自己的臉部肌肉完全不受控制了,那個女孩子的腦袋已經沒有多少頭發了,整個頭皮都被燙得皮開肉綻。可是,當走到我面前的時候她遲疑了,接着消失了,怎么說呢,仿佛是慢慢變得透明起來,和氣體一樣,揮發的無影無蹤。我等自己緩過來后,才哆嗦地穿好衣服,扶着牆走出去。一回到寢室就和你們打了電話。”說完后,她仍然驚魂未定。很奇怪,我向來認為李多的膽識別說在女孩子中,就是在常人中也算大的,怎么會嚇成這樣。紀顏沒說話,只是拿手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這是他一貫的思考動作。

  當然,這都是几十分鐘前的事,而現在,我和他正站在剛才李多說出事的浴室里面。當我決定去浴室探究一番的時候,管理浴室的大爺似乎很不高興。

  他大概五十多歲,聽說很早以前這所新浴室還沒建好的時候他就在這里附近居住了。他是個光頭,而且極愛抽煙,左手手腕上還有老大一塊傷疤,似乎看上去像燙傷,肉芽橫豎交錯,有些嚇人。進出的人只是尊稱他一句劉叔。

  “你們里干什么,這浴室有沒什么問題,不過是那些娃娃被蒸氣燻得眼花了而已。”劉叔執拗的想阻止我們進女浴室,雖然和他說了是校方的安排,而且女浴室已經關閉了,里面沒有人,但他還是很頑固。沒有辦法,我只好動用鏡妖,讓他暫時休息一下。

  只是在使用鏡妖進入他的時候,我感覺很熱,一種非常莫名的灼燒感。雖然只是一瞬間,不過還是很奇怪。開始的時候聽人說,似乎几年前這里的舊浴室出過事故,燒傷過一個女孩。

  不過今天它似乎很不安分,走到浴室門口就劇烈的動彈,還發出蜂鳴聲。

  浴室并沒什么特別之處,和從小到大去過的另外一邊沒有太大的區別,這不免讓我有點失望。紀顏則到處觀察,不過地上沒有任何可以的東西,當然沒有什么所謂的血肉。

  “你怎么看?”真難得,紀顏居然會征求我的意見。我愣了下,有點不適應,思考了下,只好這樣回答他。

  “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覺得應該和那封印無關吧,可能只是單純的靈體嚇人而已。”我知道他心中依舊擔心那件事,否則他不會那樣嚴肅,甚至還問我的看法,紀顏似乎覺得我的話印證了他看法,自己點了點頭。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么,為什么同樣是浴室,對面好像沒傳出什么事啊。”我忽然問到,紀顏本來是蹲在一個衣櫥旁邊看,一聽這話,立即站了起來。忽然笑了起來。

  “對啊,霧氣,女生浴室,我居然把它忘記了。”紀顏說,卻把我弄糊塗了。

  “不過要讓它出來,還必須靠你的鏡妖幫忙。”紀顏指了指我肩膀上正在搖頭晃腦看來看去的鏡妖。它看見紀顏指着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腦袋,我心想你害羞個什么勁啊,又不是夸獎你來着。

  紀顏叫我去借一面鏡子,隨便怎樣的都行,最好是圓的。我費了好大勁,才從兩個過路的女生手里買了一塊,買完之后我隱約聽見后面小聲地議論。

  “一個大男人買鏡子干什么啊?”女生甲。

  “不知道,旁邊就是女生浴室啊,他該不會去偷窺吧?”女生乙。

  “啊,太變態了。”女生甲。

  我當時也只能自己騙自己耳朵聾了,加快腳步跑回去。

  鏡子大概只有手掌大小。紀顏看了看,皺了皺眉頭,不過勉強答應了。然后他咬開中指,在鏡子中間畫了一個我看不明白的符咒。接着,他又在鏡妖的圓腦袋上也畫了一個。鏡妖睜着圓鼓鼓的大眼睛奇怪地向上翻着。畫完后,還不是得用小爪子摸摸自己的頭。

  “讓它進去。”紀顏對我說。我點點頭,命令鏡妖進入鏡子,它老大不情願的望了望我,把身體慢慢融入了那個圓鏡子。紀顏見鏡妖完全進去了,接着把鏡子朝着空中大力拋出去。

  鏡子沒有掉下來,而是如同一盞燈一樣高懸在半空里。接着發出紅色的光芒,把整個浴室塞滿了。紅得耀眼的光滿,就像是掛滿了大紅燈籠一樣。這時候,從牆角飄出一陣白色的霧。

  “這是什么?”我指着那白霧奇怪地問。紀顏面對着白霧走了過去,伸出手,可是那白霧仿佛有生命一般,居然會自動躲避紀顏的手,好像一條蛇一般,委婉得在空曠的浴室里飄忽。

  “它叫霧藻,是一種很奇特的妖怪,沒有實體,只是像一陣白霧,而且無法生存在室外。和你眼里的鏡妖一樣,需要以來媒介才能移動變化,有水蒸氣或者霧氣的地方它就能生存,而且最大的本事是可以利用霧創造出各種各樣的幻覺,景物或者人,所以李多看見的應該是霧藻變化出來的幻覺。”紀顏再次把手伸過去,這次那股白霧沒有再躲避,而是小心地用仿佛觸角樣的霧狀東西碰了碰紀顏的手,又趕緊縮了回去,當發現沒有危險了,又像帶子一樣一圈一圈的纏繞在紀顏手臂上。

  “可是,你還沒回答我為什么對面的男浴室沒有啊。”我仍舊感覺好奇。紀顏笑了笑。

  “妖怪之中,最為好色的就是這霧藻了,它只喜歡呆在女浴室,當然,霧藻的膽子也極小,人多地時候就絕對不會出來,所以它只是像捉弄一下李多罷了。”變成帶狀的霧藻仿佛聽懂了我們的說話,點了點頭,然后又迅速的從紀顏手上褪下來。

  “那現在怎么辦?”我問紀顏。

  紀顏想了想,對我說:“就讓它呆在這里吧,好好教訓下它,別再四處亂嚇人,如果把它趕出浴室,它是無法活下去的。不過,這次要幫它換個家。”紀顏話音一落,霧藻就像被吸塵器吸起來一樣,全部進入了半空中飄懸的鏡子里,等它完全一點不漏的進去后,鏡子掉了下來,回到紀顏手中。

  “走吧,把它放到男浴室里,呵呵。”很少看見紀顏笑得如此開心,看來把霧藻放在對面的男浴室也算是小懲大戒了。

  可是當我們想去打開浴室的門,卻發現被鎖死了。從里面無論使出多大氣力,門卻紋絲不動。

  這時候,浴室內的天窗都自己關閉了,包括通風關口。而且我聽見了水流聲。原來所有的熱水龍頭自己打開了。一時間本來是空曠干淨的浴室充滿了水蒸氣,我和紀顏仿佛生活在幻境里一樣。兩人漸漸被濃厚的白霧分開了,我看見紀顏的身體消失在霧氣里。而我自己也分不清東西南北。

  我和紀顏都糊塗了。

  “你們在浴室里看見的怪物其實就是我。”女孩忽然輕聲說道。

  劉叔長嘆一口氣,告訴我們事情的原委。

  原來這所學校以前的浴室存在很多漏洞,水管的供水經常出現問題,以前曾經有學生反映水溫會突然升高,但校方總是以資金不夠為理由一拖再拖而且澡堂沒有專門的看守負責處理急性事故的人員。結果一次劉叔的女兒,同時也是在這所大學上學,一個人單獨去洗澡,鍋爐出現了問題,她被噴出的水蒸氣嚴重灼傷,本來如果處理得當也不會受傷太深,只因為當時外面一個人都沒有,還好劉叔第一個發現,但是送到醫院的時候大部分皮膚都壞死了,結果到現在做了多次手朮還是沒有完全好。出了這事情后,校方才終于同意重新修建新浴室取代原有問題的澡堂,并且讓劉叔來管理。

  “我很想再洗一次澡,但醫生說我的皮膚恐怕永遠不能成熟熱水的溫度了,家里離新開的浴室很近,我每天趴在這里都能看見女孩們高興的從浴室走出來,我很羨慕。”劉叔的女兒緩緩地說,“其實我也很哀怨過,甚至想到自殺,因為我的容貌和聲音全毀了,結果一次我做夢,發現自己來到了浴室,而且和有一陣白霧總是圍繞着我,在夢里我也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容貌又回來了,每次做夢我都會很開心,后來我查閱書籍知道那個白霧叫霧藻,是一種躲藏在浴室的妖怪,不過它變出的幻像真的令我很高興,也伴隨這我度過了最辛苦最難熬的日子,我曾經告訴過它不要嚇唬浴室的女同學,結果還是搞成這樣。”女孩忽然抬頭望着我們,那雙僅有的沒被損壞的美麗眼睛帶着哀求望着我們。

  “我希望你們別帶走它,以后它會改正的,我不會在讓它嚇唬其他人了,放過它吧。”我聽了看着紀顏,紀顏走過去拍着女孩的肩膀。

  “我沒有帶走它,霧藻還在那澡堂,今天你睡覺后還會在看見它的,相信我。”隨后笑着看着女孩,劉叔的女兒點了點頭,又重新躺了下去。

  劉叔送我們出來的時候告訴我們,自己的手就是當時跑來救女兒的時候被灼傷的。

  “這孩子命苦,所以我不想她唯一的希望都沒了,起碼讓她在夢里高興些。”劉叔說着聲音有些許哽咽。

  我們安慰他几句,離開了那平房。路上我不解地問紀顏,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女孩的精神和霧藻聯合在一起了,所以才會變成那個樣子,而且不肯離開浴室。”紀顏笑着說。“大部分妖怪沒有思想和意識,當遇見游離的女孩的意識后自然會捕捉下來,當作自己的思想,不過霧藻也沒有消失,應該是躲了起來吧。”

  “原來是這樣,不過那女孩真的蠻可憐的。”我想起來不禁又嘆了口氣。紀顏也有些許不快。

  “事情往往總是到發生了以后才會引起別人注意,就像曲突徙薪成語里建議主人家弄彎煙囪搬走柴火的鄰居,反而后來不如救火的人受到的待遇高。真正的智者往往防患于未然,但其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到潛在的隱患的。”紀顏輕噓一口,望了望又開始正常營業的浴室。

  “走吧,我們回去吧,黎正同學恐怕在圖書館等着急了。”紀顏笑了笑。(霧藻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2:03:5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八夜 禮盒

  禮盒本事尋常之物,大多收到禮盒的人無不歡喜雀躍。可是也不是每一個收到禮物的人都會高興,相反,可能會陷入到莫名的怪異事情中。

  無疑,哲野就是其中一個。

  哲野的名字聽上去就很怪,可是畢竟第一次見面,我也不好去討論別人的姓名,那樣是很不禮貌的。

  “我希望你能幫我刊登個尋人啟事。”哲野誠懇地對我說道,看他的樣子我覺得十分憔悴,臉頰的兩側如同很久沒有澆水而干癟的仙人掌,帶着暗綠色,薄薄的嘴唇和切開口放置在空氣里的蘋果顏色一樣,紅鐵鏽般的難看。我以為他已經四十多了,因為眼角旁邊堆滿了數條延伸出去的魚尾紋。可是一問才知道,他居然只比我大兩歲。

  “你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呢。”我一邊記錄着他要刊登的內容,一邊規勸他。我的身體也不好,從小就非常弱,生病几乎是家常便飯,不過有道是久病成醫,每每看見氣色不好的人我都喜歡告訴他們几句養生之道。今天也是一樣,當我正要告訴他如何調養自己的身體時候,哲野低垂着頭,搖了搖手。

  他的手指很縴長,又白皙,像剛做好的石膏雕像般的光滑,几乎看不到粗大的指節或者汗毛,我真懷疑這是男人的手指么。

  “這,不是身體的緣故,我自己知道,要說起來,還真和今天刊登的尋人啟事有關。”他的聲音很干澀,從進門開始,我看見他已經舔了自己嘴唇六次了,他舔得很快,肉紅色的舌尖只是一掃,我便看見干枯發裂起着白皮的嘴唇瞬間亮了一下,但很快,像油漆干掉的結果一樣,嘴唇又比先前看上去更加干涸。

  我倒了杯水給他,哲野感激地一口喝下,這才恢復點元氣,憑心而論他還是可以用英俊來形容的,可是同我所認識的紀顏與黎正又不同,他的臉總讓人感覺到不安和陰沉,尖尖的下巴和高挺卻非常狹窄的鼻梁,以及那雙鷹眼,都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喝過水,哲野開始了自己的敘述。

  “其實我是一個在農村出生的孩子,那是個非常古老有着很長曆史的村莊,這里的人有的甚至几百年都沒有搬家過,獨特的地理條件使這里几乎成了相對隔絕的桃源。家里雖然在村子里還算可以,但其實與城市里的你們相比就相形見拙了。就好像在內地的富人搬家到沿海,階級一下就降了個檔次。很多東西都需要參照物的,所以,對任何事物都不要盲目的主觀論定。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往上走,最后順利成章的考入了名牌大學,在大學里我靠着自己的勤工儉學,為家里分擔了部分學費,但昂貴的費用依然壓着我抬不起頭來,我只有靠着努力的學習和良好的為人處世的態度,獲得別人的尊敬。

  但那種尊敬是不值錢的。

  這個社會判斷一個人是否優秀的標准很簡單,那就是你是不是個成功的人,所謂成功,當然是靠金錢來衡量啦。”哲野說到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充滿了自豪和得意,我看見他的眉毛下意識的朝上抖動了兩下。或許看見我對他的高論沒有表情,他只好繼續說下去。

  “還好,我靠着自己的能力在畢業的時候進入了一家大型公司,并且在那里努力工作,或許如果我沒有遇見老板的女兒,事情會發生些改變。

  她實在太優秀了,無論長相氣質和能力智慧。當然,我瞬間就迷上了她。可是現實總是殘酷的,因為我的心里還壓抑着另外一個女人的債,經過痛苦的掙扎,我告訴了老板的女兒,也就是我現在的妻子。

  那個女孩是我同村的,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我說過,雖然我家在村子還算過得去,但要負擔那么一大筆開支還是很艱難,而且家里還有弟弟妹妹也要上學。這個叫龍秀的女孩子本來也考上了一所師范大學。可是她為了我,居然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出來打工,為我交納學費。而我每次在回村子的時候,都會見她,我的家里人和村子里的人早就把她當作我的妻子了,我也很感激她,甚至一度也對她發誓非她不娶,因為任何男人面對這樣一個為你付出的女孩,都是無法去拒絕的,我甚至在規划何時賺夠了錢就回家和她成親,當然,這一切都在遇見老板的女兒之前的想法。

  我知道你可能會鄙視我,但我也沒有辦法,有很多事情是無法描繪清楚的,因為我發現對龍秀只是一種感恩的心理,我覺得帶着這種心理和她結婚我和她是不會有幸福的。所以,當我几年前回家的時候,告訴了她一切,并且告知她我很快會結婚。

  我做好了一切暴風雨般的責罵,甚至決定哪怕她如何羞辱我,我覺得也是應該的,因為畢竟是我辜負了她。可是很奇怪,她沒有任何的表情。

  只是說了句話。

  ‘結婚的那天,我會送你禮物,以后只要我有空,我就會記着你,送你禮物。’然后淡淡地走開,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我感到非常驚訝,或許我低估了這個送來沒有上過大學的女孩的氣度和容忍力。仿佛她很早就知道了我已經變心了一般。

  你知道么,我聽父親說龍秀的家里不是一般人,他們似乎總有種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且龍家人經常早早過世,仿佛是種詛咒一樣,又仿佛是神的安排。

  給你一樣東西,我就拿走一樣東西。

  龍秀以前經常這樣對我說。她還笑着說,自己可能很年輕就會死,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嫁給我。

  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內疚,給了她一大筆錢,真的,是一大筆,足足是她給我的數十倍。當然,我知道,這無法抵消她施與我的恩惠。從初中我就知道龍秀喜歡我,經常照顧我。因為學校離家里遠,大家都是住校,她主動要求為我洗衣服,雖然這使我一度成為學校男生的笑柄。

  龍秀沒有接受我的錢,而是默默地出了村子,在離開的那天晚上,她把我叫出來,來到了村子的后山。那個晚上天色出奇的黯淡,連月亮都蒙着曾厚厚的灰色。我聽說過,這叫月枷。老人們經常說,日枷風,月枷雨。就是說太陽出現這種情況第二天就要刮大風,而月亮這樣自然代表着第二天有大雨了。

  我來的時候龍秀已經站在那里了,見我過來,就送給我一個禮盒,她不算那總很漂亮,但非常清秀,一種很讓人憐愛的感覺,在不亮的月光照耀下,顯得有些楚楚動人。只是月亮只能照到她一半的身子。

  一個很普通的禮盒。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只是感覺和裝骨灰壇的盒子很相像。

  因為以前小時候我抱着的爺爺的骨灰盒就是那樣大小,只是顏色不一樣罷了。

  龍秀交待我,一定要等結婚的時候打開,當然,如果我好奇心太重,提早打開也無所謂。

  說完,龍秀就走了。當時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忽然有種很悲涼的感覺,我覺得自己以后見不到她了。

  第二天,果然大雨,但是我聽說龍秀坐了南下的火車離開了。

  村里的人沒有責罵我,因為我被告知,前些日子龍秀就告訴他們,我已經有了別的意中人,并央求大家不要給與我過多地責備和謾罵,免得讓我難受。

  我很感動,面對這樣一個人,我只能以親人這個詞來形容。

  但親人不能變成愛人。

  所以我始終都會把她當作妹妹。

  后來我改了自己的名字,換了現在這個名字,和我的妻子在這個城市工作和生活。很幸運,我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老丈人的背景,順利地成為了商界為數不多的青年翹楚,我的同學和熟人無不對我報以熱切和羨慕的目光,這種感覺,還是不錯的,起碼在去年之前。”哲野仿佛陶醉在自己的以往的幸福之中,眼神有些迷離,這種故事橋段我原以為只有故事和電影劇本里才有,沒料想真的有這種事,當然,我也說不上討厭或者鄙視他。所有對那些名人或者成功人士評頭論足,充當着批評家焦色的人無論是自己還是旁人都知道,因為那是嫉妒罷了,換了他自己在那個位置,還不見得有多好。所以我也是,沒有資格去批評哲野的對錯,如果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么選擇,畢竟這個世界沒有永恆的承諾,只有無限的誘惑。

  “我的幸福生活被一個禮盒破壞了。”哲野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像一頭被激怒的動物,白森森的牙齒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睛几乎凸了出來。

  “可是,我不明白,這和您今天來刊登尋人啟事到底有什么關系。”我終于還是不解的問他,雖然我早上還算有空,但也總不能聽他一個勁在這里講故事。哲野恢復了他尊雅的面容,很有風度的向我道歉,并強調下面的話才是他今天來這里的真正原因。

  “您還記得剛才我說的龍秀送的禮盒吧。其實我一直都沒打開過,我恪守着自己為數不多的對龍秀的承諾,因為這樣會讓我稍微好受些。可是沒想到我居然把它忘記了。盒子被歸置到儲物櫃里,居然一呆就是几年。一直到去年我在家里做大掃除,才把它翻出來,雖然家里有錢,但我不喜歡讓佣人來觸碰我的東西,我寧願自己來打掃,因為每一件舊物都能觸發我腦海深處一些平時無法摸索的角落。這個盒子也是,當時我甚至還在那里回憶了好久這到底是什么,最后好不容易才起來,這是龍秀送我的。

  既然都過了這么久,打開,也就無所謂吧。于是我使勁打開了盒子,不知道是盒子太緊還是我的力氣小了,我費了好大氣力,弄得渾身是汗。

  可是很奇怪。打開盒子前我明明覺得盒子有些分量,但是打開后忽然一下輕了。

  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

  難道龍秀在戲弄我?我覺得很奇怪,她應該不是這種女孩。這時候我感覺仿佛有個很微弱的聲音在我耳邊叫了下我。但是回頭看去諾大的空房子里只有我一個人,太太去了岳父家。

  我把禮盒蓋上,重量又重新回來了,頓時沉了下去,但打開,里面還是空的。我這樣開開關關試驗了很多次,結果都一樣。

  我決定去聯絡下龍秀,因為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這完全怪我,人事一多,就把她漸漸遺忘了,我本應該想到,像龍秀這樣的女孩子從來不會主動去要求什么。

  可是等我好不容易聯系到村子里,大家都說龍秀自從那天離開就再也沒有任何音訊。只是知道去了南方那個的某個大城市,可是她家里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或者確切的地址。我帶着失望看着那個禮盒。

  盒子的顏色一如數年前一樣漂亮,顏色都沒褪,紅色。

  但是第二天,我的生活就改變了。

  一大早,我就接到了一個郵包。郵包是放在門口的,正方形的擺放在門前。

  但是打開后,是個盒子,准確地說是個禮盒,和龍秀曾經送我的那個顏色一樣,仿佛出自同一人之手。

  郵包里還有賀卡。我打開一看,居然是龍秀的字跡。

  ‘你打開盒子了吧,就像那天我答應你的,會一直送禮盒給你的。’當時我很高興,甚至沒有想過這一切又什么不對,只是想龍秀能聯系我證明她原諒我了,所以興奮得打開盒子。

  可是明明打開之前頗重的盒子,里面還是空的。

  關上盒蓋,重量又回來了。

  懊惱感覺受了戲弄的我把盒子狠狠地拋在先前的禮盒上。

  是龍秀的玩笑吧,她還沒有原諒我,還在戲弄我,她們家族本來就有着被人害怕被神靈詛咒的怪異能力,想要戲弄我真是易如反掌。我忽然從心底開始升起了一陣淡淡的對龍秀的厭惡,但是又非常期盼可以再次見到她。

  都過去這么久了,何必還對我這樣。我沒有扔掉盒子,只是小心的放在一起,因為我想看看,龍秀到底想做什么。

  可是几乎沒過上一段日子,我都能收到龍秀寄來的包裹,都是一樣質地的禮盒,大小也差不多一模一樣,當然,和以前一樣,打開來什么也沒有。這件事我一直沒告訴我妻子,怕她擔心害怕,她這人一直都很膽小。有次她也吃驚地問我盒子那里來的,但被我敷衍過去了。

  細細數來,我几乎已經接到了好几個這樣的盒子。而且寄來的地址五花八門,全國各地都有。至于上面的賀卡,無非就是一句,‘每當我想你的時候,我就會寄給一個禮盒。’倘若只是些盒子道也罷了,只是后來卻發生很怪異的事情。”哲野說道這里,居然如說書人一般喝了口水,倒是讓我急不可待了。

  “我將所有的盒子堆放在一起,忽然發現了個奇怪的事。

  這些盒子,每次我把它們碼放好,第二天一看所有的盒子又平放下來。隨着盒子的增多,擺放的形狀居然越來越接近一個人形,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堆放得積木一樣,但是沒有頭部。而我的妻子也越來越怪異,一次她居然把其中一個禮盒打開,讓自己的手塞進去。還說了句。蠻合適啊。當時我就把盒子奪過來。結果兩人大吵一架。她堅持讓我扔掉盒子,說我這樣留着盒子就是代表心里還想着龍秀,在她要求下,我把盒子一股腦的扔進垃圾箱,并親手把它們拋進了來運送垃圾的車子。我以為事情結束了,可是第二天,所有的盒子完好如初的放在客廳的地板上,依舊擺放成一個人體的形狀。

  我沒有辦法,只好把盒子好好的收起來,并騙妻子說盒子已經沒了,她才安心一些,家里才安寧一點。但是我卻安寧不了,到現在我甚至害怕看見盒子,別人送東西給我拆都不敢拆。

  正巧,昨天收到的盒子的時候我看了看地址,居然就在這個城市。所以我希望找到報紙可以刊載篇尋人啟事,看能不能找到她,讓她結束這種無聊的游戲。”哲野終于說完了,擦了擦汗,把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按照他提供的材料和相貌刊登了尋人啟事,由于照片只有一張哲野提供的龍秀高中早期的照片,所以也只好如此了,由于哲野不想把自己的聯系地址公布,所以暫時在啟事上刊登的是與我們報社聯系,隨后再由我告訴哲野消息。從照片看上去,雖然衣着簡朴,但看的出龍秀是個很美的姑娘。

  目送哲野回去,我也把准備的樣稿遞交過去,報紙明天就會出了。

  第二天,繁忙的工作几乎讓我忘記了這件事。但是一個電話把我叫醒了。一個人告訴我,他看到照片可以提供關于龍秀的消息。我告訴他在一處地方等我,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告訴哲野,而是獨自去見這個人,因為我忽然很好奇,為什么龍秀要寄這么多盒子給哲野。

  和我見面的是一個男人,一臉的猥瑣和不堪,穿着破舊而臟亂的皮衣。雙手插在口袋里,深彎着頭蹲在路旁邊,說老實話我對他沒有什么好感。

  當我叫出他的名字,這人仿佛觸電似的站了起來,靈活的轉動着小腦袋,就像被風吹動木偶的人頭。厚實如吸飽了血的海綿般的嘴唇張了張,臉上露出了些許喜悅。

  “你,你來了!”他跑了過來,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他察覺了,從伸出几根黑毛的鼻孔里悶哼了一聲。

  “你知道照片里女人的下落?”我收緊了聲音,決定趕快問清楚,因為我懷疑這人是個騙子,只是為了啟事上不菲的酬金而來。因為哲野許諾,能提供消息的可以得到一筆令大多數人眼紅的錢。

  “你一定認為我是騙子吧?哼,我可不只是見過那個女人,而且我對她的事知道不少呢。”男人的話讓我吃驚,的確與他的外表略有差異。這個男人得意的抖了抖身體。我只好把他拖到最近的一家飯店。這是他自己要求的。

  面對一桌飯菜他狼吞虎咽,我納悶到底一個人要多久沒吃飯才能有這樣的食量。

  “龍秀是個古怪的女人。”男人沒告訴我他的名字,我見他穿着相貌倒是和小米有些相似,只是塊頭大了一圈,那干脆叫他大米吧。

  “我和她是在同一個廠里打工的。你知道,在南方這種工廠多的是,一做就是十几個小時,每天回來沒有不生病的。我一個老鄉和龍秀同一個房子居住,有時候會去轉轉,當然也就認識她了。

  雖然不太說話,但由于長得還算漂亮,所以我也就格外多注意她。但是聽老鄉說,龍秀是個讓所有女工非常討厭的女人。

  女人之間的喜惡是很微妙的,可是龍秀卻有一種可怕的能力,她可以讀心,無論你嘴巴說什么,但是心里的真實想法,龍秀都可以知道,而且她經常在公眾宣揚出來。

  我第一次見到她,剛想和她問好,結果她冷冷地說了句:“你來找小李是為了向她借錢吧?”

  那天我的確是想找我老鄉借錢,但我根本還沒開口。

  包括某某女工勾搭工長,某某人小偷小摸之類的。所以到后來,所有的人都很討厭她,甚至高聲咒罵她,巴不得她死。每次她一來,所有人都散開,畏懼和她在一起,怕被她讀到自己的想法。而龍秀卻微笑着站在一邊,居然盯着那些女工。

  她說:“如果你們有怨恨,就來殺我啊,殺了我,怨恨自然消失了。”大家都得出了個結論,龍秀是個瘋子。

  而龍秀似乎沒有任何反映,或者說這種情況正是她期待的。平時做完工作,老鄉說她就一個人躬着腰坐在床前制作禮盒。

  一種非常漂亮的盒子,雖然大小不是一樣的,但顏色外形差不多,我們工廠是搞木材家具加工的,龍秀經常拾一些廢料,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只要有休息時間,她哪里也不去,就貓在里面做禮盒。而且所有的禮盒,她一做完就放在床下面。

  終于有一次,龍秀失蹤了。我老鄉說最后一次見到她,是一天深夜,她獨自一人出去,也不說為什么。但是那天晚上的月亮很模糊,仿佛套着一層毛玻璃。

  几個月后,警察來到廠里,通知了我們廠長,說在不遠處找到一具尸體,已經被肢解了,從死者的身份證來看,就是龍秀。

  我不知道是誰干的,這個工廠有很多男人都眼紅着龍秀,一方面女人們厭惡她,而男人們卻窺伺着她。在那個廠里,龍秀算是很漂亮的了。

  可是根據后來的情況我慢慢了解到,龍秀的死非常怪異。

  首先,所有的工廠的男性似乎都沒有作案時間,警察也找不到任何證據,而且尸體旁邊就是作案的刀,但是上面只有龍秀自己的指紋。而且,最令人感到不解的卻是尸體的樣子。”大米說到這里卻停住了。我着急的讓他繼續講下去,而他卻向我伸出了手,攤開的手掌就像一個投幣口。

  “錢,沒錢我不告訴你。”大米裂着嘴笑着。我只好按照他的要求給了他一些錢。

  “尸體被發現的時候,是被整齊的切成了几乎一樣的塊狀,但是又沒有分開,也就是說從外面看還是一具非常完好的尸體。

  自那以后,我老鄉就不敢睡在原來的房間里了。她說晚上經常聽見床下有翻找東西的聲音,每次聲音過后,她早上去床下察看,發現原本堆放在床下面的龍秀做的禮盒就會少掉一只。而且,聽說龍秀被分解的尸體,后來也不翼而飛了。”

  “龍秀是什么時候死的?”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連忙問大米。大米歪着腦袋想了一下,然后十分肯定的告訴我。

  “一年前。”

  按照約定,我把哲野的聯絡方式告訴了大米,叫他去聯系哲野拿錢。大米高興的拿着地址出去了。

  當我剛要離開的時候,忽然追上大米。

  “盒子是什么樣子的你還沒告訴我。”

  大米不耐煩的掙脫開我的手。“不就是木制的么,還沒上油漆呢,龍秀說油漆不好,會褪色。”

  我依稀記得哲野說的禮盒是紅色的。大米見我發呆,又補充了句話。

  “接着她微笑了下,又說,這世界上任何東西都會褪色,只有血的顏色不會。所以如果要上漆,用血最好了。”我聽了也不奇怪,反正她平時說的怪話多呢。”說完這些,大米就真的消失在我的視野里了。

  當我納悶地走在回報社的路上,卻接到了哲野的電話。

  我正想告訴他一個叫大米的人告訴了龍秀的下落,可是哲野在電話里喊出一句話來。

  “把尋人啟事取消吧,我已經找到龍秀了,她正在我家呢。”我一聽愣了,感到莫名的一陣涼氣。等我想告訴他龍秀已經死了的時候,哲野把電話掛斷了。

  既然這樣說,那這個叫大米的人一定在說謊了。但是我還是決定去哲野家一趟,因為我總有些許不放心,本來想叫紀顏同去,可是電話卻一直忙音。

  還好上次問哲野要了他家的地址,居然離報社不遠,有錢人就是好,居然在市區中心的繁華路口處買了房子。

  我按了下門鈴,出來的居然是哲野,他的樣子很高興。

  “你來的正好,我還想去報社感謝你呢,龍秀她看見你的啟示,所以來了,而且還帶來了禮物。你知道么,原來龍秀送禮盒給我是為了給我驚喜罷了。”我進門一看,果然,一個很漂亮氣質很好的女孩子坐在沙發上端着一杯咖啡。旁邊還放着一個禮盒,紅色的禮盒,我感覺剛好和一個人頭差不多大小。

  的確是照片里的龍秀。

  這下我安心了。不過既然來了,就干脆進去看看吧。

  我也坐在了沙發上,龍秀朝我友善的笑了笑,我也一樣。她穿着一套袖子很長的雞蛋黃絨衣,脖子上圍了條不長的圍巾,咖啡杯里的咖啡是滿的,看來龍秀并不喜歡,只是拿來暖手。家里似乎只有哲野和我們三個,看來哲野的太太不在家。

  哲野高興得從房間里拿出個DV攝影機,說要讓我幫他們兩個拍段視頻留作紀念,龍秀的樣子看起來很靦腆。

  “龍秀,真的好多年沒見你了,原來你也到了這里,這次在我家住几天,我妻子也很想見見你。”哲野熱情地對龍秀說。只是奇怪,龍秀并不說話,單是點頭微笑。

  我那好攝影機准備為他們拍攝。

  龍秀把手中的咖啡放回去。我從鏡頭里清楚地看見,她的手腕處有一道明顯的紅色傷痕。

  一整圈,仿佛整個手腕是被切除后又重新裝上去的。我忽然想起了大米的話。

  龍秀被發現后整個尸體都被肢解,很整齊,都是一塊一塊的。

  接着,龍秀摘下了圍巾,她嫩白的脖子處也有一圈紅色極細的傷痕,如同在脖子處幫了一條紅線。

  龍秀看見了我驚訝的表情,用食指伸開放在嘴唇處,做了個噓的表情。接着笑了笑,望着一臉興奮的哲野。

  我忽然感覺一陣眩暈,手中的DV落在了厚實的地毯上,接着,我失去了知覺。

  當我蘇醒的時候,龍秀和哲野都不見了。

  我看見地上的DV還在,心想好像鏡頭是開着的,于是拿起來看了看。

  從開始我暈倒時,鏡頭晃動了几下,看來是摔在了地毯上,很幸運,是斜靠在旁邊的桌子角。所以鏡頭正好朝上對着沙發。

  我看見龍秀微笑着用雙手撫摸着哲野的臉,哲野現的很開心。兩人深情的接吻了。

  可是當龍秀的嘴唇離開哲野的時候。我看見哲野的身體如同一個被積木堆起來的物體,龍秀稍稍用手指一戳,哲野的整個身體就散架了。腦袋,手掌胳膊大腿所有的肢體都掉了下來。一整塊一整塊的,很平均。但是奇怪,沒有留一滴血。

  接着龍秀微笑着離開了,回來的時候帶來了很多禮盒。

  她把哲野分開的肢體一個一個小心地裝入禮盒,最后哲野的頭,依舊還帶着凝固的笑容,被龍秀放進了沙發上新帶來的禮盒里。當哲野的身體被十几個禮盒裝進去的時候,龍秀開心的笑了。

  她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消失,最后一刻,她終于開口了,聲音很好聽。

  “我們,回家吧。”

  我看了看四周,果然,在牆角處堆了一些禮盒,盒子的外面鮮紅色的,很妖異。

  好奇心驅使着我過去打開禮盒,但我又在猶豫。終于,我還是過去了,選擇了其中一個較小的,拿了起來。

  比較沉,我能感覺到重量。但是當我打開的時候,里面卻空空如也。但是盒子蓋一關上,重量再次回來了。

  我只好將盒子放回原處。離開了哲野的家

  哲野就這樣沒了,從此后在任何場合都沒見到過他,他的妻子也沒有提及過他,而是很快便改嫁了,仿佛現實中根本就沒存在過哲野這樣一個人。

  我不知道,是否在很遙遠的一個村莊里,還會有一對年輕的男女非常開心的坐在村口,看着那灰蒙蒙的月亮,嬉笑着討論着明天是否會下雨。(禮盒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2:04:4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九夜 養狐

  連綿的大雨后總是會跟着非常好的天氣,雖然起風的時候還有些微微作冷,但是街道上行人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大家一掃連續數日的陰霾之色,個個喜笑顏開。如此好的日子不去踏青,那就太浪費了。

  城外有座省級旅游處,是一座不大的小山,趁着還有假期,邀上几位好友,帶着自制的食物共去山間賞春花觀溪水,領略一下自然之美豈不快哉。當我充滿興致地提出這個意見的時候,沒想到那兩人確實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

  “春游?沒興趣,小孩子的玩意。”黎正想去拿架子上的一本書,無奈太高,踮起腳也夠不着,他只好咳嗽了兩聲,再次回到沙發上坐着。

  “無所謂吧,反正在家里也呆膩了。”紀顏神了個極長的懶腰,活動了下筋骨。

  “那好,我把落蕾和李多也叫上。”我興奮得提議。兩人沒有吭聲,算是默許了吧。

  與他們相反,那兩個女孩倒是非常高興,真的如同小孩一樣,特別是李多,居然跳起來拍着巴掌。我忽然意識到真的要去的話還是要好好盯住她,別到處亂跑才對。東西收拾得很快,食物都是李多和落蕾准備的。我們三人,准確地說是我和紀顏負責外出的物件包括帳篷啊,睡袋以及日用品。黎正站在一邊,帶着戲謔的表情看着我們。

  “去可以,不過小心山上的狐狸。”黎正忽然說道,我不解的望了望他,又看看紀顏。紀顏笑了笑。

  “沒事,不過他說的對,這個時候是母狐產幼崽的時間。大多數狐狸非常害怕人,它們很警覺,對幼崽的保護性很高,只要發現有不對的情況,立即會全體搬家。但是,這種狐狸沒有什么危險,在山間有一種狐狸的幼崽是千萬別去招惹得,它們叫……”紀顏還沒說完,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我立即去開門,卻看見李多和落蕾已經提着一大堆食品站在門外。

  既然准備妥當,一行人當然決定上山了。從這里去郊外有一段路程,不過紀顏不肯坐車,我們只好先過去。

  “那不是要等你好久?”我問紀顏。還沒等他回答,坐在我邊上的黎正懶懶的說話了。

  “他會縮地之朮,還會神行,你還擔心他,說不定他先到,汽車后到呢。”黎正帶着嘲笑說到,我心想原來如此。

  “你們先去吧,不用擔心我,到了后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紀顏在車后招招手。我本想接着問黎正那種狐狸叫什么。可是看着他閉着眼睛靠着座位睡覺心想還是算了。

  由于這個路段平坦而車輛稀少,車子行駛的很快,在李多和落蕾的談笑聲已經到了郊外了。很久沒有看見青山綠樹,一下子瞧見還真有些不適應。最大的感受是窗外的空氣非常得好,大概是下過雨的緣故,外面嬌嫩的青草綠的逼人眼睛。

  大概過了兩小時,我們來到了山腳下,這里有個小小的木屋,里面有看山人居住,順便可以招待一些旅行者歇息和飲食。其實這座山非常的平坦,几乎沒有什么坡度,無論是身體孱弱的老人還是氣力不佳的少兒都非常適宜來玩,加上離城市較近,所以人氣還算比較好的,只是想着人來多了,僅存的一點綠色恐怕也要被糟蹋了,無奈我們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員。

  下車一看,沒料想紀顏已經到了,悠閑在旁邊的涼亭里面飲茶。見我們來了,樂呵呵的走了過來。我到真是羨慕他有如此本領了,這樣一來七天假期旅游到節省不少路費。

  “干脆教我吧。”我對他打趣道。紀顏把我拉過來低聲說:“這種東西不是說教就交的,而且使用一次極耗體力,我已經在涼亭休息了半小時了,還是有些不適,不是和你說過么,遁甲之朮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想想也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存在着平衡,脫離了平衡自然會受到懲罰。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沿着山路上去,由于剛下完雨,人不是很多。除了我們外,還有兩個奇怪的男人。

  一個個子很高,穿着黑紅格子夾克,背上背着個長長的木盒,黑色的,看上去像是裝提琴的。我納悶還有人在這里來練琴么,不過又想了下,藝朮家么,總要與我們普通人不同,否則就不叫玩藝朮了,而是被藝朮玩了。

  另外一個帶着黑色鴨舌帽,穿着件黑色皮夾克,手里提着一個黑色大塑膠袋,身材矮胖,神情古怪。兩人都帶着墨鏡,把衣領豎的很高,根本看不清長相。只是安靜地走在我們前面,偶爾看看我們一眼又很快轉移視線。一路上說話也非常小心,几乎聽不見實質的談話內容。

  不過這并未影響我們的心情,沿着山路一路觀看風景,只是黎正好像對前面的兩個人更感興趣。

  “喂,你老看他們干什么。”我問黎正。

  “你不覺得他們很奇怪么,感覺不像是來旅游的,倒像是來尋找東西的。”黎正指着那個高個子的男人。我一看,果然,他瘦長尖立着如梭子似的腦袋左晃右晃,只在附近草叢里看。

  “哼,愚蠢的人,難不成是想打它們的主意。”黎正忽然冷冷地說了句。我一時沒聽明白,剛想問,卻被李多拉了過去要我幫她提東西。也難怪,她是斷然不會讓她紀顏哥哥受累的。

  走到山腰,那兩人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朝着更僻靜更深處走去。我也開始狐疑,這兩人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累了,天氣不錯,到了塊山頂的地方似乎離太陽也更近了,雨后的青草被陽光一烤散發出類似薄荷樣的味道。李多和落蕾去釆集點柴火,我們則准備做飯。

  可是她們回來的時候手里沒有柴火,卻抱着一個小家伙。

  我是第一次見到狐狸。

  長着長長尖尖的嘴巴,小眼睛緊緊閉着,兩只大大毛茸茸的耳朵不時地扇動,它只有一個巴掌那么大,和剛生下來小狗一樣,全身通紅像一團火一樣的,不過它的后腿好像受傷了,還在流血。我很吃驚它的皮毛,猶如一塊上好的緞子,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這是什么?”我奇怪地問,李多抱着小家伙,手撫摸着它的小腦袋,似乎受了驚呀,它在李多懷里不停的顫抖着。

  紀顏色和黎正看了大驚,連忙趕過來質問她們。

  “你們怎么把黑狐帶來了?”我一聽,原來它叫黑狐,只是它明明是紅色的。

  “它們太慘了,我在拾柴的地方找到了它,附近還有只中了槍死去的母狐狸。”李多忿忿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誰,這么殘忍。”

  “他們是為了黑狐的皮。”紀顏忽然說道。大家把小狐狸放在一堆衣物中,簡單的為它包扎了下,還好是皮外傷,沒有弄到骨頭,猜想可能被子彈擦傷了,但是由于剛出生不久,它眼睛還睜不開。恰巧我帶了包牛奶,用手蘸着喂着它喝下了,小家伙餓壞了,伸出肉紅色的小舌頭舔着我的手指,有些癢,但也很舒服。

  “狐狸按照毛色分成很多種,一般看見的最普通的品種叫做紅狐,赤狐或者草狐,接着上面的就是藍狐和雪狐,也叫做白狐。而真正稀有的,則是黑狐。

  黑狐的膚色變化很多樣,剛出生的時候和普通狐狸沒什么兩樣,但是成年后就會變成黑色。在黑狐幼年時,它的頭頂中心會有一抹黑色的毛發,所以也很容易分辨。”紀顏解釋說。

  “但這漂亮名貴的皮卻給它們帶來麻煩。由于皮毛名貴,據說帶着黑狐皮制成的圍脖可以減緩皮膚的衰老。但由于黑狐的力量很強。只有在母狐生產完之后力量減退,人才敢來獵殺它們,而且專門捕捉母狐和剛出生的小狐,靠它們的皮毛賣錢。所以說,每次母狐生產,其實都冒着巨大的危險,甚至,當它們發現幼崽有危險的時候會故意改變自己的毛色來吸引注意,而讓幼崽逃脫。”

  接着,紀顏把小狐狸抱起來,對着李多說。

  “我們還是趕緊找到另外只公狐狸,把幼仔歸還給它,否則,狐狸的報復是很可怕的。”說着,他讓李多帶着我們去發現幼狐的地方。

  向前走了一段路,我們在草叢里看見了死去的母狐。不過它的皮已經被剝去了。看來捕獵者隨后就沿着血跡來到了這里。

  “抱着它也不是辦法,如果扔了,即使不被偷獵者抓住,它也很難活下去。”紀顏看了看吃飽了酣睡在衣服里的小狐狸。的確,一時間我們也無法找到雄狐在哪里,但是捕獵者恐怕就在附近。

  “那怎么辦,干脆我們帶回去養着它吧。”李多喊道,落蕾也憐愛的摸着小狐狸的頭,點頭同意。

  “那我們先下山吧,以后再說。”紀顏只好做出這個決定。

  這次的旅途并不愉快,因為下山的時候我們發現天氣驟變,上午來時還是晴空萬里,而現在我們站在山腳看去,黑色的云層緊緊地逼在山頂上,還起了陣陣大風。

  “回去吧,雄黑狐發怒了。”紀顏面帶憂慮地望了望天空。

  “等小狐狸的傷好了趕緊送它回來吧。”我對紀顏說,并希望能由我照顧幼狐,因為兒時在鄉下經常照顧小動物,什么小鴨子小雞之類的,可惜經常養大了就抓去被宰,所以干脆就沒養了。

  說老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養狐狸,非常興奮,這種動物很少出現在人類的家中,不過沒有什么經驗,我只好在網上查詢了下。與紀顏他們分手好我回到了家里。分開的時候落蕾和李多還輕撫着小狐狸。

  “它的皮毛,還真是非常舒服,就像是人的皮膚一樣。”落蕾贊嘆道。

  一回家,我就按照小狗的胃口配好奶,然后找來一個熱水袋灌上,因為這几天天氣很冷,我怕小狐狸受不了。木盒子放在我床頭邊上,每次我把它抱進去它在我手中就微微顫抖着身體,發出低聲的叫喚,那聲音像嬰孩一樣。雖然細弱,卻有着感人肺腑的力量。我只好把它抱在懷里和我一起睡在床上,它慢慢的蠕動到我脖子邊上趴好,叫聲就嘎然而止,然后滿意的依偎着我的腦袋睡着了。雖然睡着,但長長的鼻子卻一個勁的往我耳朵鑽,看來狐狸喜歡鑽洞的天性是無法改變的。

  這樣一來我提前體會到了做父親的艱苦,每每睡覺的時候都怕壓着它,或者吵醒它,數天后,我的精神非常差,眼睛也是熊貓眼,但看着小狐狸漸漸成長又非常開心。由于它身上有股原始的野獸和青草混合的怪異味道,但不難聞,所以我決定叫它臭臭。

  十天后,在我經常用手指喂奶的滋潤下,臭臭居然睜開了眼睛,淡淡的藍色如寶石般的小眼睛奇怪地看着我。這也堅定了我喂養它的決心,不過分手的日子也快到了,紀顏通知我,既然小狐狸的傷好了,而且度過了最弱小最危險的時候就應該放它回山上去了。我雖然不肯,但也只好答應,只能抓緊最后的几天多和它親暱一下。一般我都把他放在木盒子里,它也很老實的呆着。我一般都把魚肉絲咬的稀爛,再用手指喂它吃,現在它已經可以進食少量的固體食物了,不過還是很喜歡喝牛奶,吃飽后就滿意的閉上小眼睛,扇動兩下耳朵,抱着我的枕頭呼呼大睡。

  但是今天我回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六點了,天色依舊很暗,晴了一天后又繼續變回了壞天氣,當我走到離家不遠的小路上,忽然感覺有人跟蹤我,暗暗回頭一看,發現那人好生眼熟,這才想起來,這個人好像就是那天在山上的兩個人中的一個,因為他尖尖的腦袋即便戴着帽子也太惹眼了,雙手插在敞開衣口的夾克口袋里,低着頭快速朝我走來。

  我開始帶着他繞圈,終于快到家的時候那人看不到了。我吁了口氣,剛想從口袋里掏鑰匙出來開門,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一雙手牢牢的抓住。猛一回頭,卻發現手的主人正是那個梭子頭。

  他沒有帶墨鏡,夸張的歪着腦袋,眼球像得了甲亢的病人一樣几乎完全鼓脹了出來,嘴唇蒼白的扇動了兩下,吐出几個不連貫的字。

  “把,把它交出來。”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不過請你放手。”我掙脫了兩下,卻發現他的力氣大的驚人,居然紋絲不動,猶如鐵鉗子一樣。

  “快交,交出去,否則……”梭子頭沒再說話,似乎顯的很痛苦。這時候另外一個人跑了過來。我認識他,這個胖子是那天和梭子頭一起上山的。胖子看見了梭子頭,連忙跑來揪住他的衣領,搖晃起來,這一次,我趁機掙開了手。

  “你他媽的把賣皮的錢都吞了?害我找你這么多天!趕快把錢吐出來,否則我要你的命!”所字頭的腦袋像風車一樣被胖子搖的亂抖。等到胖子平息了怒氣后,他才怪異的轉過頭來。

  我之所以說怪異,是因為他是從另外一邊轉過來的,那一下我清晰的聽見咯嚓的聲音,像一把干柴被腳踩斷了一樣。可能由于天色較暗,或者胖子過于激動,居然沒有注意道,可是我是看見了,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你說什么皮?”我差異梭子頭的脖子扭斷了居然還能說話,不過那聲音就像是帶着口罩說的一般,悶聲悶氣的,由于胖子很矮,所以必須仰着頭說話。

  “你他媽裝什么蒜啊,不就是那張狐狸皮么,說好了賣給那個貴夫人的,你八成是把錢都吞了吧,告訴你,今個你要是不把我那份吐出來,我就扒了你的皮!”胖子說完,作勢就要拿梭子頭的長臉當作沙袋,可是拳頭到了半空停住了。

  “吐,是這樣吐么?”梭子頭忽然大張開嘴,那是人類無法張開的程度。

  除非,他的下巴脫臼了。

  他的下巴的確是脫臼了,我都能看見從旁邊肌肉凸出來的骨頭。接着,從梭子頭的大嘴里吐出一大把鈔票,全都是一百的,不過上面粘了很多粘液樣的東西,溼答答的,而且大都被咬碎了,一片一片的,地上頓時多了座“錢山”。

  即便是再遲鈍如胖子樣的腦袋也終于發現那里不對勁了。他哆嗦着放開梭子頭,慢慢朝后退去。

  “錢,錢,我不要了,都給你吧。”胖子說完,扭頭就跑,可是沒跑多遠,梭子頭縱身一躍,像野獸撲食一樣按倒了胖子,那雙手如同鐵爪子一樣抓着胖子的喉嚨,梭子頭歪着腦袋盯着胖子的臉。

  已經完全入夜了,月光從后面慢慢的鋪上來,冷清的接到想起了胖子殺豬般的聲音。我清楚的看見,月光找到梭子頭身上的時候他的身體逐漸起了變化。

  他的身上仿佛着火了一樣,燃燒起來,月光照射到的地方都開始燃燒,可是,那火焰卻是黑色的,和銀色的月光映襯開來,顯得非常的瑰麗多彩卻又很妖異。

  終于,火焰熄滅了,我看見的是一只黑色的狐狸,即便不算它那條搖晃着的大尾巴,它的身體都比任何一個成年男子要巨大。那如夜色般的漆黑的毛皮閃閃發亮,散發着銀光的爪子已經把胖子的肥碩的脖子抓住了血痕。

  黑狐呲着牙齒,嘴唇完全裂開到壓根,明晃晃的白牙咬得緊緊的。

  只是一口,胖子連哼都沒哼一聲,脖子就被咬斷了。我閉上眼睛把頭扭了過去,可是當我回過來一看,黑狐卻站在我面前。

  它毫無表情,只是搖晃着那條粗壯的尾巴,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我看見它明晃晃的牙齒上還帶着胖子的血和一縷肉絲,藍色如同寶石樣的眼睛直視着我。我明白只要被這種野獸盯上,只要我一動,它就會撲上來。

  房間里忽然響起了臭臭的呼喊聲。我這才記起,每當這時候我都是應該進去撫摸并給它喂奶的時候了。

  巨大的黑狐似乎也感應到了,它的眼睛和臭臭一樣,圓鼓鼓的淡藍色,黑狐轉了轉頭,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直未曾看見的少有溫情。

  “去把小狐狸抱出來吧。”我終于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原來是紀顏,他氣喘吁吁地扶着牆,站在我旁邊。黑狐忽然警惕的豎起了耳朵,歪過頭再次露出牙齒盯着紀顏。

  紀顏半彎着腰,同樣喘着氣抬起頭看着黑狐。一人一獸互相對視着。

  我忽然發現他們的眼神似乎有些相像,或許是我的錯覺罷了。忽然黑狐皺了皺眉頭,往后退了半步,又把腦袋對着我。

  在紀顏的催促下,我從房間里抱出臭臭,它餓壞了,一下就叼着我的手指不松開。可是當它看見外面的黑狐,小小的身體又開始顫動了,而且抖得很厲害,臭臭對着黑狐叫了几聲,黑狐也同樣從喉嚨出回應着它。

  我把臭臭放在地上,它一搖一晃着奔向黑狐,一邊跑,嘴里還發出嚶嚶的叫聲,由于剛開始接觸地,差點摔倒,黑狐收起牙齒,輕輕的把臭臭噙在口里。

  口里含着臭臭的黑狐漸漸遠去,它們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黑夜里,我依稀看見臭臭回過頭看了看我。雖然略有些失落,但是我還是趕緊攙扶起紀顏,因為ie他看上去很虛弱,臉色非常蒼白。

  “那是小狐狸的父親,黑狐家族里雄狐的力量最強,也最少露面。我在家的時候感覺到了黑狐來到了市區,于是料想一定是雄狐順着氣味找你來了,所以連忙趕了過來,可能朮用的過多了,身體有些無法負荷,我休息下就好了。”果然,他在地上坐了下,臉色恢復了不少。

  “為什么黑狐的報復如此強烈,這些人還是要去冒險去捕獵它們。”我看了看躺在地上那胖子的尸體。不忍感嘆道。

  “哼,黑狐的報復那里及得上大自然的報復,可是還不是照樣有人在破壞環境,有時候只要是金錢擺在面前,這些人就不管那么多了,總覺得會有例外,總覺得自己應該是最幸運的那個,其實,凡是捕獵黑狐的人,沒有一個能活下來。包括,那些購買黑狐皮的人,所謂能穿上黑狐皮可以變年輕,估計都是道聽途說罷了。而且,這些購買者,才是整件事的源頭,沒有他們的欲望,也不會有這些人去瘋狂的捕殺黑狐。”紀顏冷冷地望着地上的胖子說。

  “剛才你和黑狐對視那么久是怎么回事呢?”我好奇地問他。

  “不是對視,是它告訴我一些事情。”紀顏忽然眉頭一鎖,不再說下去。我看他不想多說,也就閉嘴不再問了。

  我本來還擔心胖子的尸體如何處理,可是紀顏卻說不必操心,凡是被黑狐咬死的人,都會被黑色的火焰燒盡身體。果然,當我再次出來的時候,胖子的尸體不見了,地面上直留下一個模糊不清的黑色人形痕跡。

  几天后,我偶然看到一則新聞,一個富人的妻子在晚宴的時候,身上的名貴皮草忽然着起火來,也是詭異的黑色火焰。不知道為什么,皮草像粘在她脖子上一樣,怎么脫也脫不下來,結果這個貴婦人的頭被活活的完全燒成了焦炭。(養狐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2:05:4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夜 無瞳

  但天色將要入夜的時候,太陽收起自己最后一抹笑容,一個撐着拐杖,一襲灰色長褂的中年人走在一條彎曲的小徑上。

  他的身后就是一個村落,一個普通的村落,但這個普通的村落卻因為村口的那塊碑而顯的非比尋常。

  中年人從記事起就几乎天天來這里查看石碑,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職責。

  每個人活在這世界上都要有責任,沒有責任的人只是為自己而活。作為男人,肩膀上必須挑起一些責任,否則,就不是真正的男人。

  紀學也是,他的責任就是守護紀家的宗室,這是他作為支裔的責任,他不覺得委屈,也不覺得不平。因為身為紀家的宗室并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反過來說,他還要慶幸,雖然他為紀顏失去了一條腿,不過在安裝了義肢后也沒有什么大礙了。

  他如往常一樣來查看村口的石碑,那個刻了“梵”字的石碑。

  但是今天他卻看見石碑裂開了,從中間裂開了,裂紋穿透了那個“梵”字。紀學默然無語,臉色瞬間黯淡如夜晚的黑色。

  “該來的,始終要來了。”他輕嘆了口氣,慢慢的點着步子,走了回去。

  黑狐沒有再出現過了,臭臭自然會隨着它的父親也成長成一只強壯的黑狐。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到底那天黑狐告訴了紀顏什么,為什么黑狐居然對紀顏存有懼怕之色。

  或許在要好的朋友也必須保留一些秘密,一些他自己的秘密,這樣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情。多數人認為因為有秘密,才會使人產生好奇心,殊不知如果人沒有好奇心,那也無所謂什么秘密了。不過我知道,如果紀顏有什么事情不告訴我,那證明這件事就有些麻煩了。

  對了,還有那個沒有瞳孔卻得到了黎正身體的年輕人,他到底在做些什么。或許和紀顏黎正這樣的人在一起,總能給人以奇異的事情。

  有這樣一個朋友,真好。

  “你想知道那天為什么會在和我對視的時候居然自己退去吧?”紀顏將身體依靠在紅色的書架上,斜着眼睛看着我,微微張開的嘴巴吐出一個煙圈。我已經在紀顏的家中了,旁邊坐着的小孩就是黎正,他正端着一本老舊的筆記看得起勁,絲毫沒有關注到我們,看來他對自己變小了到并不十分介意。

  “其實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卻聽見了黑狐的話。”紀顏將煙頭掐滅,雙手插在褲子的口袋里,走到了我面前。

  “我也很驚訝,我并不知道自己可以聽懂它們的語言,可是我分明聽見它告訴我,一個銀發的年輕人經常出現在那座山里面,黑狐狸從他身上嗅不到活人的氣味,但也同樣嗅不到妖怪的氣味。”我聽了覺得不解,這代表什么意思?

  “后來我告訴了黎正,沒想到他說黎家的后人自古也有可以聽懂狐語的本領。不過這樣一來也知道,那個家伙居然就躲藏在山里。”我很少看見紀顏皺起眉頭,即使再危險在復雜的事情面前他也總是帶着笑容。我忽然看了看黎正,他卻依舊看着筆記,仿佛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當他發現我一直盯着他的時候,黎正終于放下了手里的筆記。

  “和我有什么關系呢?又不是說在我手里,我沒有義務來幫你們。”他一臉曬笑,或許我早該知道,根本沒必要指望他,除非,黎正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損害。

  “如果你袖手旁觀,這輩子就只能是小孩了。”我冷冷地說。

  黎正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紀顏,紀顏的臉龐上卻帶着莫名的微笑,但仔細看又不像笑容。

  “你說的很有道理,的確如果紀顏不在了,一來我少了個對手,二來恐怕要回身體就更難了。不過,我們在明處,那個家伙卻隨時可以襲擊我們,而且他最終的目的,身份我們都不知道,和這種對手交戰,等于和空氣較勁。”我不得不承認黎正說的很有道理。

  不過有道理的話并不代表就有用。

  “這樣吧,今天我們就出發,去那座黑狐居住的深山,看看有什么線索。”紀顏決定了,黎正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我也去了,這本不是紀顏的初衷,倒是黎正笑着看着我。

  “讓他去吧,即便是一張衛生紙也會有它的用途。”黎正再次笑了笑。

  這不是個好比喻,不過既然紀顏同意我去了,還是可以接受的。

  我們沒有告訴落蕾和李多,尤其是李多,無論是紀顏還是黎正都不希望她介入此事。

  他們只有一個願望,希望李多可以以一個普通平凡的女孩身份生活下去。

  那種力量我們都見識過,甚至他們比我更清楚,那力量不僅會毀滅別人,更有可能毀掉她自己。

  我們花了兩小時來到了上次的游玩的山腳下,與前几天無異,依舊非常秀麗,只是游人少了很多。

  只是我們沒有料想到,居然會有人迎接我們。

  白色的衣服和銀色的頭發,戴着墨鏡的他站在陽光里很開心的笑着。

  “我說過,如果我沒有確實的把握,不會同時與你們兩人為敵。”他笑了笑,果然,這個家伙的確擁有了黎正的身體,甚至說話的口氣都十分相像。

  “哦?那你的意思是說現在有這個能力了?”紀顏還沒說話,黎正就先開口了。

  “和我來吧,我會告訴你們所有的事情。”他拿去了墨鏡,我仔細一看,果然,灰色的眼睛,沒有瞳孔。

  姑且叫他無瞳吧。

  他似乎很有自信,一直背對着我們,也知道我們會跟着他一起上去。山里很幽靜,偶爾吹過的山風讓人覺得十分愜意,只是還帶着少許溼涼。

  一行人驀然無語,行至半山腰,前面的無瞳忽然停了下來。他回頭笑着看着我們三個。

  “知道人為什么要有瞳孔么?”無瞳笑着問。我們驀然不語,良久,紀顏緩緩回答了他。

  “太古時候女媧造人,以泥土塑其身,無奈魂魄不的安分,女媧造瞳孔束之,所以當人的瞳孔放大的時候,也就是靈魂離開身體的時候了。”紀顏頓了頓,“不過這也只是傳說而已。”

  “沒有瞳孔的人,當然也就等于沒有靈魂。”無瞳站在高處,身體遮掩住了身后的太陽,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我可以感覺到他有話要說。

  “我究竟是什么?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非人非妖,非鬼非神。因為這些東西都是由靈魂的。其實我不過是怨崖爆炸后殘留的碎片卻無端的進入了這個身體。所以我保留了怨崖的意識,那些無數冤死人的意識。其中一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我要真正取得靈魂,必須把怨崖和返魂香爆炸后的碎片集齊。那次的爆炸返魂香的力量已經融合到了怨崖的碎片里去了,每一片怨崖的碎片都有着驚人的力量。我利用這些碎片欺騙那些凡人,利用他們的欲望,這樣,貪婪而丑陋的人性可以把怨崖的能力發揮到最大,我也才有希望獲得真正的靈魂,成為人也好,神也好,總之我需要一個定論。”他終于說完了。

  “可是你間接殺了很多人。”我忽然厲聲問道,紀顏也回頭看了看我。天色逐漸開始變暗了,據說今天有日偏食,無瞳身后的陽光開始慢慢失去光澤。他依舊微笑着,從口袋掏出一個盒子,兩寸來長,黑鐵色,盒子拿出來的時候,周圍都起了層濃重的黑霧。

  無瞳打開了盒子,里面飄出來一塊六邊形的長條晶體,猶如黑色的水晶。但是,似乎上面還有條裂痕。

  “當我意識不完整的時候,那個聲音還告訴我,如果要使真正的怨崖和返魂香融合還需要里兩個條件。”無瞳把晶體拋了起來,奇怪的是那塊黑色的水晶似的東西沒有落地,而是懸浮在半空中。

  “第一,需要紀氏族人被殺意侵犯的血浸透的碎片。第二,需要黎氏族人身體。真是非常幸運,兩樣都齊全了。”說完,無瞳飛快的沖到我們面前,速度之快讓所有人吃驚到無法動彈。

  他只伸出了一只手,紀顏就無法動了,僵硬的站在那里。旁邊的黎正更是被束縛在了原地,仿佛身上綁了條無形的繩索。

  “還記得那個可以讓人無限跑下去的人么。我把碎片給他就沒打算在那時候收回,因為那時候我就在暗處,或者說你處理沒一個事情的時候我都在,當你憤怒的殺死他時候,我沒有取回碎片,因為我了解你們這一族人的脾氣,當你拾起碎片的時候,我就讓它進入了你的身體了,就像儲備好的食物一樣,當我需要用時,我就會從你身體里拿出那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塊。”我眼睜睜地看着無瞳笑嘻嘻地從紀顏身體里吸出一團黑色的霧氣。

  就像在“跑”那次一樣,只不過這次是從身體里出來。那團黑色的霧氣很快在無瞳的手里融合成了一塊細長的薄面,而且最終進入了那塊有着裂痕的黑色水晶。水晶已經真正的完整無缺了。

  無瞳的臉上露出了難以克制的喜悅。

  “想不到,居然會如此順利啊。”他大喜過望,將水晶攥在手里。

  “接下來呢,你的條件不是都完成了么,可是你還是沒有瞳孔啊。”黎正忽然低聲冷笑着說,無瞳沒有搭理他,轉身走過去。而紀顏則如同虛脫一般,跪倒在地上。

  “我說過,雖然在那個莊園里我無法和你們匹敵,但現在我卻有這壓倒性的力量,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很快去找你們。”無瞳把水晶舉過頭頂,對着已經開始發生日食的太陽。

  他的眼睛直視着太陽。

  手里的水晶,太陽,無瞳的眼睛成了一條直線,被遮掩住的陽光透過黑色的水晶進入了無瞳的眼球里,仿佛在舉行一種儀式一樣。

  黎正一聲不吭,從腰間摸出一把釘子,直接朝水晶拋去。我几乎看不見釘子的軌跡,只是從聲音才發現釘子的去向。

  一半的釘子打在無瞳背上,另外一半則朝水晶射去。

  雖然對象不一樣,但結果確是一樣,所有的釘子都無端落到了地上,仿佛撞上了一面空氣牆壁。

  還沒等我反映過來,黎正的雙手又握滿了釘子,朝無瞳沖過去。

  可是儀式已經完成了,因為太陽再次恢復了完整的身體,這次的日偏食很短。

  無瞳沒有轉過腦袋,面對着沖過去的黎正他還是背對着。

  黎正沒有將手里的釘子拋出去,而是直接握在手中平刺出去。

  可是無瞳一轉身,兩只握住了黎正的手,把黎正整個人提了起來,提到半空的黎正飛出腿去踢無瞳的臉,卻被輕易的閃過了。

  “這可是你的身體,打壞了我可不管。”無瞳笑了笑,由于在搏斗,我無法看清楚他的眼睛,我只好把紀顏扶了起來,他的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但還是很虛弱。

  無瞳的聲音剛落地,黎正忽然從嘴巴里吐出一樣東西。

  居然還是釘子,而且是兩顆,在這么近的距離下直接飛向無瞳的雙眼。

  當黎正吐出釘子的時候我看見了他臉上露出了一絲勝利的笑容,但很快那笑容就凝固了。

  因為發生了他無法想象的事。

  釘子的確射中了無瞳的眼睛,但卻如同射進了一譚深水,直接沉沒了進去。

  這次我看見了,無瞳的眼睛終于有了瞳孔。他已經成功了?可是他現在到底算什么?

  釘子居然又從無瞳的嘴里飛了出來,這次直接射中了黎正的雙腿腳踝。兩顆釘子直接全部射了進去。當無瞳把黎正拋到地上的時候,黎正的頭上布滿了汗,可是他緊緊咬着嘴唇,一聲不吭。

  “普通的釘子對我是沒有用處的,別說你,現在即便是你們兩族的族長,我也不會懼怕。”無瞳看着地上的兩人,開始大笑起來。

  “你現在到底是什么?”黎正問道。無瞳忽然停止了笑。

  “不知道,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已經有了靈魂了,有了活下去的價值。不過,在我開始享受我的生活前,必須把你們除去,這樣我才能安心。”無瞳慢慢的走了過來。

  “你還有別的招數么?”紀顏問黎正。

  “這里沒有死尸。”黎正回了一句。

  “那,就控制我吧,我會一種假死朮,使身體的機能一切停止,和尸體一樣。不過只能維持几分鐘,時間過了,我可能就會變成真的尸體了。”紀顏掙扎着站了起來。

  “不用的話我們馬上就會死。”黎正的肩膀上隱約出現了一條蟲子,我認識,那是控尸蟲。

  無瞳停住了腳步,略帶吃驚的看着紀顏。

  因為紀顏已經倒了下去,像一截被砍斷的木頭,眼睛緊閉,臉色蒼白。而與此同時,黎正肩膀上的控尸蟲分裂開來,爬進了紀顏的身體。

  “活死人么。”無瞳從鼻孔里哼了一句。

  可是第二聲還沒有出來,紀顏已經從手里拔出了血劍了。他的速度的確超出了想象。

  現在的紀顏實際上處于黎正的控制下,仿佛是黎正操縱着一個木偶在像無瞳攻擊。

  無瞳吃力的閃躲着紀顏的攻擊。卻沒有留意到地上有一顆釘子慢慢動了起來來。

  釘子從地上跳起來,射了出去。

  無瞳沒有閃躲,并非是他閃躲不開,因為他本就不需要閃躲。

  釘子射向的是紀顏。

  我几乎喊了出來。

  釘子以飛快的速度進入了紀顏持有血劍的右手。我仿佛看見了那枚釘子正在穿過紀顏的手臂。

  無瞳被這一切驚呆了。

  血劍刺向了無瞳的右眼,他全力向后退去,可是等到落地的一瞬間,那枚釘子也射了出去。

  但無瞳已經沒有往后退的能力了。

  釘子射穿了他的眼睛。那不是普通的釘子,釘子上有紀顏的血。

  他需要曾經被紀顏懷有殺意的血浸泡的碎片來完成儀式,可是現在紀顏的血確是對他致命的武器。

  我看見無瞳的眼睛中的瞳孔在慢慢消退了。他仿佛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一般。

  “你告訴過我,儀式成功了我就有了靈魂,而且是不滅的靈魂啊。”他用盡氣力對着天空大喊了起來。

  他到底在和誰說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完了。

  無瞳的身體迅速的消逝了,化為了灰塵。

  這也意味着黎正無法在取回自己的身體了。我看見他的眼睛眨了一下,臉上沒有別的過多表情了。

  紀顏也解除了假死朮,不過整條胳膊都已經不能動了。無瞳站着的地方只留下了那塊漆黑如墨的晶體。我走過去,想撿起來。

  地面上多了四把刀。

  居然是紙做的刀。白色的紙,猶如那些送葬時候拋撒的紙錢。

  我抬頭一看,一個戴着高而細窄的長帽的年輕人,半跪在一只紙鶴上看着我們,臉上帶着笑容。

  那的確是個紙鶴,而且年輕人的手里還拿着一柄紙刀。

  他的裝束像極了日本平安時代的陰陽師。

  俊美的臉孔和非常冰冷深邃的眼神,可是嘴上卻露着笑容,那卻是不帶任何感情的笑容。

  地上融合了返魂香的晶體漂浮了起來,落在了年輕人手里。

  紀顏和黎正已經沒有多余的力量了,雖然我沒有受傷,但我知道只要我多走一步,紙刀會貫穿我的心臟。

  年輕人穿着寬大的白色的袍子,站了起來,瀟灑而大氣的揮動了一下衣袖。

  “我終于可以出來了。”他居然說話了,我還在擔心我的日文不靈光。

  “如果不是無瞳相信了我的話,恐怕我還關在怨崖里。不過無所謂了,一千多年的自由可以換取返魂香的話,非常值得。”說完,他對着紙鶴拍了拍手,紙鶴迅速的飛了起來。

  “好好保重身體吧,我還是很感謝你們的。”聲音雖然還在,但人已經不見了。

  黎正和紀顏都不認識他,甚至從未聽說過。

  雖然我知道能使用紙的陰陽師只有一個,但我實在覺得費解。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不過現在沒空去想他的身份了,當務之急是要把這兩人送到醫院去。

  我走到山下叫了護山人上來,費了好大氣力才把兩人運下山。

  還好,兩人都是皮外傷,雖然釘子貫穿了紀顏手,但是都奇跡般的避開了重要的神經和骨骼,看來黎正控制釘子非常小心。

  只不過他們一個包着手,一個包着腳,互相看着不說話。

  看來,他們兩個有段日子要呆在這里了。

  而我想的則是,如何去編一個借口,來應付李多的詢問。

  忽然間我想起了無瞳,他似乎本就不該出現,結果只是成為了別人的旗子,或許像某些人一樣,究其一生都想證明自己的價值,結果到末了才發現自己還是被人利用了。

  這是最可悲的事情。(無瞳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2:06:4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一夜 犬娘

  我有一位朋友,十分要好的朋友,他尤其喜歡養狗,無論是名貴的犬種,還是街頭流浪的小狗,只要他看見了,絕對不會放過,一定帶回家里好好撫養,但他對狗的態度很自由,隨意進出,以至于有時候他也向我說有很多流浪犬在他家養好傷吃飽后拉下一堆堆排泄物就擺擺尾巴搖搖屁股走了。不過他不在乎,始終樂此不疲的重復,讓我非常奇怪。

  他對狗的喜愛似乎已經大大超越了正常人的情感,隱約中我覺得應該有些其他的故事。由于從小和他認識,我對他的家人還是很了解的,很不湊巧,他的父親,確是一位屠戶,而且,專門殺狗。卻說這個行當倒也是有位祖師爺,而且名聲頗為響亮,此人正是助漢高祖劉邦打下天下的大漢第一勇士樊噲,據《史記》記載:漢朝的開國皇帝劉邦手下的大將“樊噲沛人也,少時以屠狗為業”。漢高祖劉邦與樊噲自幼就是好朋友,后結為連襟,同娶呂氏為妻,樊噲自幼家貧,住在沛邑城郊的烏龍潭(現為樊井)邊,以屠狗為生,他用烏龍潭的水洗狗肉,再用烏龍潭的水煮狗肉,其味道特別鮮美香醇。所以有很多人對狗肉情有獨鐘,所以同學父親的攤位倒一度也非常紅火,甚至在改革初期就給很多狗肉火鍋提供肉源,很早就發了財,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當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卻一下放棄了,將生意賣與他人,真是讓人好生奇怪,本來想問問,不過想想既然別人沒有主動說,自然是不便說,問起來回答不是,說謊也不是,于是干脆就壓在心里不說了。

  我曾經去過一次那個肉攤,那還是因為我的父親有一次叫我去買點狗肉下酒,我雖然不是很喜歡吃狗肉,但對于孩子,尤其是那個時代,有些肉吃還是很高興的,于是我想起了我的同學,他曾經說我如果想要買狗肉,一定要去他爸爸那里,可以便宜些。

  我自然找到他,朋友也一口答應,孩子嘛,總有些喜歡逞意氣,其實他也極少去他父親那里。

  那是一個巨大的菜市場,一進去就可以聞到混雜着汗臭味,腐爛的菜葉和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有動物糞便的味道。這種奇怪的味道讓我很不舒服,朋友一蹦一跳着帶我來到了他父親的肉攤上。

  他的父親相當高大,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依舊寬闊的肩骨,他系着一條長長的充滿油膩閃閃發亮的深藍色圍裙,上面似乎還粘着星星點點的血跡。旁邊有兩個年輕人,招呼着客人,負責拿肉找零錢。我望了望肉攤,左邊的掛鉤上掛了一串串紅色的肉塊和內臟,旁邊還有數個砧板,但上面已經是血紅一片,沾着很多紅色的肉末和骨頭渣滓。我的旁邊還有兩個先到的客人,一個個半張着嘴巴,帶着滿意的眼神端詳狗肉,而且不停的指指點點。

  在同學父親的腳下,有着好几個鐵籠子,光線很暗,我只好走過去看,原來里面關着許多狗。

  我無法忘記它們的眼神,很絕望,的確,那是種非常絕望的眼神,它們大都只有一米多長,體型并不大,毛色很雜,都是土狗,其中一條黑色的幼犬,睜着圓圓的毫無光澤如同塑料般的眼珠流着淚直直地看着那個紅色的砧板,接着又盯着我看。我被盯的有些發毛,這時候同學的父親一直在催促我。

  “娃娃,快點,我還要敢去喝酒。”同學父親的聲音猶如雷聲一般震耳,我只好胡亂指了一只。

  “就它吧。”我指着剛才的黑狗。它瞧見我的手指着它,開始劇烈的顫抖,整個身體都在抖動。同學的父親大手一揮,把籠子里的小狗拖了出來。這時候,所有關在籠子里的狗都開始叫起來。并不是憤怒的吼叫,而是低沉的哀鳴。

  我終于見識到了他們是怎樣殺狗的。

  朋友的父親一只手揪着黑狗的耳朵,像提兔子一樣把它提留起來,被提出來的小狗沒有任何的反抗,或許它知道是徒勞,只是呆滯的縮着四肢,而同學父親的另外一只手拿起一件很怪的鐵器,有些像撐衣服的架子,實際上就是這個改造而成,只不過前面彎曲成了一個U形的樣子,他把前端壓在狗脖子上,黑狗整個身體被卡在地上,任憑四肢如何擺動,也無法掙脫出來,它的脖子晃悠了很久,最終不動了,把小腦袋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不停的流淚,喉嚨里發出嗚嗚的鳴叫。

  同學的父親拿出一柄鐵錘,我看見他高高舉起,朝黑狗的頭上砸去,剎那間我聽見了一聲沉悶的聲音,就像折斷的柴火一樣。

  那狗還沒死,頭上已經凹陷了一大塊,不停的向外吐着白沫和熱氣,嘴巴張的大大的,粉紅色的舌頭耷拉了出來,如同一條紅色的帶子。

  很快,第二聲悶響后,那黑狗不會動了,眼睛里的亮光也漸漸暗淡下去。同學的父親手法熟練的把狗尸提起來,掛在鐵鉤上,拿起一把剔骨尖刀,手法熟練地在狗脖子上划開一個口子,接着猶如拔香蕉皮一樣,一下就把狗皮扒了下來,露出冒着熱氣的粉紅色的肉。我已經完全看呆了,腳下的狗血混合着白色的腦漿浸透了穿着涼鞋的腳。同學的父親割下一大塊狗后腿肉,我交了錢,腳步遲緩的走了出去。

  出菜市場后我和同學都不說話,兩人先前來的興奮和高興一掃而光,我和他分手后腦袋空白的走回家。

  從那次后,我不再吃狗肉了,同學也是。

  可是我只是知道這些罷了,卻不知道同學為何如此喜歡溺愛狗。

  在他家,我望着滿地亂跑的小狗,和瞇着眼睛不知疲倦的拿着狗糧喂養他們的朋友,終于問起他為什么如此喜愛養狗,并談到了他那位殺狗的父親。

  “你還記得那次和我一起去看殺狗啊。”他歪着腦袋笑嘻嘻地望着我,隨后又表情嚴肅起來。

  “告訴你一些事吧,或許你會明白我為什么這么喜歡狗。

  我出生的時候,父親并不在身邊,由于那時候狗肉市場很走俏,他几乎離不開肉攤,加上那時候母親看上去預產期也沒到,所以他放心的回去殺狗賣肉,結果剛剛殺完几只狗,鄰居的大媽跑過來告訴他我媽發動了,結果還沒等他趕到醫院,我就匆匆落地了。

  據說我生出來的時候就很會哭,而且討厭我父親。每次他張開手走向我,母親說我都會全身發抖,不會說話的我喉嚨里發出很悽慘的鳴叫,接着就嚎嚎大哭起來,這讓父親很難堪,也很尷尬。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而且只要他呆在家里,我總是會生病,奇怪的是只要他離開,我的病就不治而愈了。

  于是大家都眾口一詞,我和父親犯沖。”說到這里,他忽然話鋒一轉,

  “你知道胎神么?可能也叫胎煞。”

  我搖頭,哪里聽過這個。

  他略帶失望的低下眼皮,接着慢慢解釋給我聽。

  “我其實帶着少數民族的血統,這點恐怕你還不知道吧,我的母親,是一位布依族人,雖然已經融入到漢族很久了,但布依族卻一直對生育保有自己的一套習慣和風俗,當年據說我的外祖父母就十分反對母親嫁給一位屠戶,因為他們覺得父親殺氣太重了。

  不過他們還是結了婚,而且似乎也很順利,父親依靠着賣肉的錢承擔着養育一家人的重任,大家倒也非常協調順利。

  布依族人認為,胎兒的懷孕形成是一項很偉大的事情,而胎兒在子宮里直到生產下來之前,一直處于一種似人非人,徘徊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狀態,所以他們很脆弱,需要保護。

  傳說在孕婦的周圍,一直存在着一種神靈,它們是死去孩子的母親化成的,大家無法區別它們的善惡好壞,因為如果它對胎兒有益,保護胎兒,大家就敬它,叫它‘胎神’,如果它對胎兒有害,加害胎兒,大家怕它,稱之為‘胎煞’。這也是它們名字的由來。

  而且在孕婦懷孕的時候,丈夫不允許狩獵,捕魚,因為族人們認為動物魚類的靈魂懼怕男子,所以就會去找胎兒報復,母親提醒過父親在懷我的時候不要殺戮過多,可是由于生產住院都急需用錢,父親雖然表面答應,但還是在殺狗賣肉。

  祖父母對于我和父親的不融洽歸咎與父親殺狗過多遭致的報復,無奈下父親到處去求解破解的法子,于是有一個老人向父親提出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認一只犬娘。”他似乎有些感慨,話語間停頓了下,而我也非常驚訝。

  “犬娘?”我大聲地說了出來,話剛出口,方覺得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笑了笑,還好同學并不見怪。

  “是的,也難怪你反應這么大,當時我的父親也很驚訝,甚至非常氣憤。因為在常人辱罵的時候經常罵一句狗娘養的,現在倒好,自己反到上趕着去認一只狗做母親,雖然只是為了應運之法,和那些把名字叫的很賤怕孩子養不大有些類似,但畢竟傳出去實在有傷顏面,所以父親開始的時候堅決不同意。可是當他發現只要他在家我就緊咬嘴唇連奶都不喝,只好長嘆一口氣,同意了那個老者的提議。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來了。

  到底如何去找一只犬娘?

  父母當然去詢問那個老者,老者說必須找一只第一次生產幼仔的母犬,而且幼仔必須全部天生早夭,這樣才符合條件。聽起來似乎容易,父親是做殺狗生意的,自然認識不少養狗人,但實際找起來卻非常困難。

  狗場很大,包括種犬幼犬大的有几萬只,不過父親認識的都是些養肉犬的,他們很熱情的為父親查找符合條件的母犬,不過一番查找下來,把他累的夠嗆,當他几乎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朋友卻告訴他,正好他那里有一只第一次生產而且年齡不到一歲的母犬,生下了三只,不過一天之內都沒活下來,父親一聽大喜,連忙把那只母犬抱回了家。

  說來奇怪,那只母犬一抱到我家就和我很有緣,它很喜歡我。總是趴在我的搖籃邊上,而我也和父親沒那么生分了,他居然也可以抱着我而不至于被我的啼哭聲弄得心煩意燥。

  這是只很普通的狗,在我兒時的印象里它一直陪伴着我,而且家里人從來不叫它狗,而是喊犬。而我更是叫它犬娘。我喊不出它的種類,只知道犬娘的皮毛很光滑,也很短,白色的,猶如剛剛刷過白色油漆的牆壁。它總是喜歡用長長的毛茸茸的腦袋拱我的小手,對于兒童時代能有這樣的伴侶,的確讓我少了許多孤單。

  但是在我和父親關系慢慢變好的時候,犬娘卻和他的關系越來越糟糕,几乎每次父親進門它都要對着父親大吼,那神態簡直和對我的天差地別,父親經常皺着眉頭地小心繞過它,可是這種日子終究不是辦法。母親經常勸父親放棄殺狗的這個工作,而父親總是嘆着氣搖頭,要么就是用言語敷衍,實在過不去了,只好苦笑着感嘆。

  ‘不去賣狗肉,那一家人如何生活,以后孩子還要上學,你以為我喜歡天天干這血肉橫飛的勾當?’母親見父親這樣,也只好砍了話頭,只希望生意好些,存一些錢,去做點別的小生意。

  不過生活總是事與願違,正當父親決定放下屠刀的時候,母親得了場大病,將家中的積蓄几乎花的一干二淨,無奈下父親只好繼續賣狗肉,而且比原先殺的還要多,而犬娘几乎已經對他達到了無法容忍的地步,甚至連父親扔給它的肉或者只要父親觸碰過的東西它都非常憎恨或者撕咬。有時候父親半夜起來,居然會看見犬娘呲着牙齒,喉嚨里咕嚕咕嚕地坐在他的床頭邊盯着他。母親經常咳嗽着說犬娘有靈性,它可以嗅出父親身上那股我們嗅不出的同類的血的味道。父親也正好借口犬娘不喜歡他,總是在外面跟着一幫朋友喝酒,母親和我都不喜歡那些人,他們總是滿口的污言穢語,總是讓人覺得不安,當然,犬娘更是不喜歡他們。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十二歲那年。

  一般犬類的壽命都不會太長,雖然視種類而言,但大體到了十几歲的狗已經算是高齡了。犬娘的確也失去了以前的那種活潑和旺盛的精力,不過很奇特的是,自從它走進我家后,就再也沒有和別的狗接觸過,十二年來它也沒有再生育過任何小狗,而是始終陪伴在我身邊,雖然有時候我要去上學。起初母親把它關在家里,結果回來一看所有的東西能撕碎的都被它咬了,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它和我一起,所以我的同學和學校的老師每天放學都能看見一只白色的大狗非常老實地蹲在門口一動不動,不時的晃悠着腦袋等着我過來,而每次我習慣地走過去撫摸着它的腦袋,而犬娘則用它黑色帶着溼潤的鼻子碰了碰我的手,用暖暖的舌頭舔了舔手背,接着腳步愉快地走在我前面。

  可是這種日子結束了,因為我要上初中,那是所不錯的重點學校,父母花了很大氣力才把我弄進去,我不想去那里,因為那個學校是寄宿的,也就是說每個星期的周末我才能回家,才能看見犬娘,可是我更無法拒絕父母期待的眼神,我知道為了讓我進去他們省吃儉用的存錢,而在他們看來,能上好初中才能上高中,能上好高中才能上好大學,而好的大學畢業才能有好工作,才能養活自己。而且他們一直在存錢,母親總是叮囑父親買最便宜的藥品,而父親也和那幫朋友斷絕了交往,把酒也戒掉了。

  這似乎是所有為人父母心中一條環環相扣的鎖鏈。

  犬娘似乎也了解,這次并沒有生氣和憤怒,只是睜着眼睛低着腦袋在我腳邊轉悠,時不時的發出一陣類似玩具娃娃擠壓才發出的聲音。其實我知道它也沒有氣力奔跑吼叫了,它越來越老了,每天都吃的很少,而且更喜歡趴在那里將頭埋在前肢里一動不動,除非是我過去撫摸它,否則犬娘可能會一趴就是几個小時。

  學校的生活很好,剛剛接觸那么多同齡人在一起生活吃飯游戲和學習,讓我覺得離開了犬娘原來也能這么快樂。于是,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而每次回去也忙着和父母談學校的見聞情況,與犬娘在一起戲耍也越來越少,每次當我停下嘴巴無意間瞟了一眼犬娘,看見它失望的低垂着耳朵夾着尾巴,腳步遲緩地離開,走到牆角趴了下來的時候,我會有一剎那的不舒服,就像心里被掏空了一般。

  直到發生那件事,我才明白自己和犬娘間的紐帶卻一直還在。

  開學的時候,下了場大雪,這個時候還下雪算是比較少見的了。我離開家還看見犬娘蹲在門口看着我。雪下得很大,印象中那是唯一一次這個城市下着那么大的雪,而且雪一直在下,仿佛沒有停的意思。

  回到學校,和不見了一個寒假的同學聊了聊,接着收拾東西,很快一天就過去了,可是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什么事情沒放下,很奇怪,一直都睡不着,雖然那天我已經很累了。

  現在想想,的確有預感這回事。

  在沉靜的校園里我忽然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叫聲。開始我以為是幻聽,可是轉個頭的確聽到了,而且叫聲帶着急促和沙啞。

  是犬娘的聲音,我有些不敢相信,連忙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到窗戶前擦了擦被大家呼出的氣息模糊的玻璃窗。

  外面有路燈,所以能看得比較清楚,雪地上白皚皚的一片,非常的空曠,我第一眼并沒有看見犬娘,可是當我仔細的看了看,原來原本皮毛就是白色的它身上蓋了層厚厚的雪,而它就蹲在雪上還在仰着頭叫着。

  叫聲已經把一些同學驚醒了,紛紛在埋怨着,我只好趕緊穿好衣服跑到宿舍樓下。

  真的是犬娘,我再次確定了,可是我從來沒帶它來過這里。而且這里離家相當的遠,如果是步行恐怕要八九個小時。

  可是它就這樣當真跑來了,我高興的撫摸着它的腦袋,上面鋪了層厚厚的雪。犬娘似乎也很高興,歡快的搖着尾巴,我已經許多時日沒有看見過它這樣了。

  可是我忽然發現犬娘的嘴巴里似乎有東西。它死死的咬着,不肯開嘴。昏黃的路燈下我努力讓它張開嘴巴,看看到底是什么。

  終于,犬娘吐了出來,白色的雪地上多了一樣東西。

  是一截斷指。上面還帶着血,可能是因為一直含在犬娘嘴巴里的緣故,血液居然還沒有凝固,非常遲緩的流淌開來,在地上映出一個淡紅色的半圓,只不過流淌的很慢,如同兒時吃的麥芽糖一樣。

  指頭已經有些變黑了,我吃了一驚,不過又仔細看了看,那指頭我看的非常熟悉,指頭上有道不小的三角傷疤,那是一個叫胡子的高個男人,是父親眾多朋友中的一個,非常喜歡賭博酗酒,因為他曾經用手摸過我的臉,我看了看他的手,所以記着他的指頭上有一截傷疤。

  家里一定出事了。

  我拍了拍犬娘的腦袋,撿起地上的指頭,學校老師出來了,我告訴他們家里可能出事了,老師們叫醒了學校司機,開車送我回去,而且報了警。上車的時候,犬娘開始有些反常了,它沒有像以前那樣熱情的舔着我的手背,而是溫順的趴在我腳邊,我的腿可以感覺得到它肚子隨着呼吸的一起一伏。可是我現在無心關心犬娘,我更擔心的是家中的父母。

  等我來到家里,發現警察已經來了,原來胡子輸光了錢,又知道父親為我讀書存了些,所以喝了酒拿着一把剔骨刀趁着夜色和另外一個家伙向來家里搶劫。母親驚魂未定地說胡子把父母用繩子幫了起來,正在家里翻東西。結果犬娘猛的沖過去咬住了胡子拿刀的手,胡子的另外個伙伴嚇住了,用刀頂在母親脖子上喊着讓犬娘松口,犬娘咬下胡子的指頭,然后從門外跑了出去。

  警察到的時候胡子和他同伙走了,不過憑着斷指他還是被逮住了。

  父母非常高興可以拿回被搶走的錢財,可是犬娘卻再也無法蹦跳着圍繞在我身邊了。

  原本八九個小時的路程,它居然只花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趕來了,這種消耗燃燒了它身體里最后的精力。

  不過犬娘離去的時候非常安詳。我始終認為它能找到我是因為我和犬娘間有着被人無法理解也無法看見的紐帶。

  那以后我不再養狗,父親也不再殺狗。

  但是我會收留一些很可憐的,在街頭流浪的小狗,或者是被遺棄的寵物犬,但是我不會養它們,雖然我會盡力為它門尋找新主人,但是在我看來實在沒有任何一條狗可以替代犬娘在我心里的地位。”朋友說完了,不過我可以看見他的眼睛有些溼潤。

  雖然我解開了心里一些多年的疑問,但我并不覺得輕松。

  “你知道么,有時候我在床上睡着后,搭在床沿外的手經常可以感覺到有東西在舔我的手,一如以前一樣,就像犬娘,非常的溫暖。”他笑着抱起一條瞎了只左眼,老是汪汪在腳邊叫喚的吉娃娃,送我走出了家。(犬娘完)

  寫在后面的話:

  其實這個故事想了好久,但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寫,因為似乎并沒有太離奇,但是總想把它寫出來。

  本來是有感與前段時間濫殺小狗阻止狂犬病這種不人道也不負責任的做法,寫那些亂殺狗的人遭到報應,不過寫着寫着又寫成這樣了。

  如果大家不喜歡,就跳過去吧。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3:38:2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二夜 誕

  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几乎都有說謊的經曆。尤其是成人,只不過卻別在于或多或少罷了,即便是啞巴,也可以欺騙人。只不過要被他騙道也還真是不容易,因為說謊并不一定要靠嘴,反過來說,有些謊言其實也并不見得一定着人厭惡,有時候反而還是些娛樂的調料劑。

  所以大家把四月一日定作愚人節,在這一天,大家可以放開來盡情的說謊,前提是別造成太大的麻煩。當被騙之人氣沖沖的找到你或者甚至要卷起袖子開始動手,你大可以不慌不忙的指指日曆,然后給他一個微笑,他也會會心的笑笑,也許還會槃算着去騙別人。

  我的同事小李,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有兩個嗜好。一就是撒謊,或者可以說是說大話,也可以叫吹牛。不過大都是非常善意和搞笑的。編輯部的工作過于繁重,由他在大家可以暫時放松一下,抱着輕松的態度來看他表演,他也很樂衷這樣,雖然偶爾會被他忽悠一下,但想想他的性格,也就罷了。

  至于第二個,就是小李非常好吃,他經常夸口說,四條腿的,桌椅不吃,兩條腿的,父母不吃。而且尤好野味和一些非常稀奇古怪的東西,像昆蟲啊之類的,他還經常向我抱怨,這個城市對飲食不太開放,居然沒有炸蒼蠅和蛆。我抹着頭上的汗水也只好賠笑點頭稱是。

  這就是小李,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但是我發現今天他卻給我開了個不小的玩笑。

  有時候一些謊話講的,而一些講不得。

  當我坐了兩個多小時汽車冒着大風趕到教育廳,卻被告知人家根本沒事情找過我。回到報社,發現同事多有怒色。一問才知道,居然都被小李騙了。

  今天是愚人節,按照他的個性這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卻給大家帶來了太大麻煩了。

  終于,小李出現了,有點恐懼,也有點疲倦,眼袋像發起來的香菇,沉甸甸的弔在眼皮下面,嘴唇干裂的利害,瘦長的馬臉上也沒有太多血色。他經常熬夜,雖然規勸他几次,可是依然故我。

  當大家責問他,小李顯的非常驚訝。

  “沒有啊,我是打算今天和你們開玩笑,可是這些話我都沒有說過啊,我也沒有叫歐陽去那里,絕對沒有。”他几乎快哭出來了,我心中覺得納悶,小李絕對不是那種做了不認賬的人,可是我在電話里明明聽到的是他的聲音。

  可是大家根本不相信,對于小李的話,被認為是狡辯,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怒氣。我連忙把他拉出辦公室,兩人來到了過道走廊。

  小李委屈的低着頭,悶着抽煙。

  “可是我昨天晚上在電話明明聽到的是你聲音,雖然我懷疑過,但你賭咒發誓說是真的,還說非常緊急。”我盯着小李的眼睛問道。

  因為大多數人撒謊的時候,眼睛會轉向斜上方。

  小李沒有,可是也不見得代表他說了真話。

  “絕對沒有,昨天我回家就睡覺了,一覺醒來就來報社了。歐陽,你要相信我啊,雖然我平時愛開玩笑,但你也知道我不會搞得大家這么狼狽的!”他有些激動,抓着我的肩膀。我忽然注意到他的牙齒。

  小李的牙齒很白,這在抽煙的人中算另類了。

  不過也正是由于那整齊白森森的牙齒,我才看得很清楚。他的牙齒中間,居然夾雜着一絲非常鮮紅的肉絲。

  那絕對不是普通的肉絲,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或許,和紀顏他們呆久了,腦袋也有點混亂,可是我的確覺得那肉絲看得很不舒服。

  小李一再的說明下,大家也就原諒他了,不過事情并沒有結束,下班的時候小李忽然拉住了我,而我正好也想找他談談。

  因為今天他的表現太反常了。

  我前面說過,小李猶如辦公室的潤滑劑,要他一小時不笑不說話絕對會悶死他,可是一天下來,小李居然一句也沒有說過,也沒有任何表情,凡是只是靠點頭搖頭來應付,大家以為他在為早上的事情內疚,可是我卻覺得不是那回事。

  “究竟是怎么了?”我看着小李不解地問,效力緊緊閉着嘴唇,我看得出他是特意的,因為下嘴唇几乎被牙齒咬出血了。

  他大力的搖晃着腦袋,顯得非常痛苦,但就是不說話,終于,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找來了一摞白紙。這點我也想到了,于是我說,他寫。

  為了方便大家閱讀,我還是以小李說的口吻來寫下去。

  “你知道我這人,喜歡亂吃東西,雖然偶爾也得過一些小病,但大都沒什么事情發生,可是這次身體好像出事了。

  昨天晚上的時候,我一個人下班回家,天色暗的很快,那條路非常狹窄,而我也在槃算着晚飯的來處,正當這時候,我看見街邊牆角處出現了一張人臉,就在我旁邊。

  我側臉望去,怎么說呢,那是一張非常古怪的臉,仿佛帶着人類的各種表情,喜怒哀樂都有,五官就像被小孩打亂的積木,也想被水沖洗過的泥塑雕像一般,仿佛所有的東西都扭在了一起。可是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嘴巴。

  忘記說了,那是張男性的臉,大約四十來歲。因為天色很暗,我只能看見他的臉出現在前面的圍牆上面,那圍牆大概一米多高,如果我站在里面,大概也就是露出一張臉。

  他的嘴唇很厚,但很端正,蒼白的很,可是卻不及他的牙齒。

  當他張開嘴唇,那如腐骨似的牙齒開始上下振動,發出一陣咯咯咯的笑聲,那天溫度不低,可是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而且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往前飛快地跑動着,可是臉卻一直對着我。

  我几乎忘記問他是誰,可是那個怪人卻主動說話了,聲音很古怪,和他的長相非常不合適,那時一陣陣尖細如女子樣的聲音。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大雨大風。’我忍不住笑了,那天明明是艷陽高照,很少有三月底卻有着將近三十度的天氣,而這個人卻高喊着大風大雨,這不是比我平時還滑稽么。

  我自然去譏諷他,可是那人毫不在意,依舊咯咯咯地笑了下,繼續喊道。

  ‘你是個女人,很漂亮的女人。’這句更讓我詫異了,甚至讓我有些討厭這人。我雖然不是五大三粗,還不至于會被人誤會成女性,我忽然對這個怪人感到索然無味了,或許是我也喜歡開玩笑,但我不會開如此無聊的玩笑,于是我想快步離開。

  可是人臉又說話了,這次卻讓我吃驚不已。

  ‘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他沒有在笑了,而是換了非常嚴肅的表情說着,而且一雙如同貓眼般發着綠光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終于,我忍不住了,嘴巴里嘀咕着瘋子,咒罵着離開了那條狹窄的街道,以及那個怪人。

  最后一句始終在我耳朵邊上回蕩,似乎不管我走多遠,那句‘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就仿佛在我耳朵邊上說着一樣。

  不知道走了多遠,我居然發現我迷路了,我居然在自己走了几年的熟悉道路上迷失了方向。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這條陌生的地方那個我壓根不認識,而且一盞燈也沒有,四周都是聳立的冰冷樓房和磚石砌成的街道。我几乎辨別不出前路的方向,只好暫時呆在原地。我還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可是那里卻顯示信號零。

  那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我居然不知不覺走了几個小時。

  還好,前面不遠處似乎有點微弱的燈光。走過去一看,居然是一家小店,只有一人,一台,一桌,一椅。

  人是個老人,看不清楚面容,彎着腰,穿着厚實的藍布外套,黑色的圓頭布鞋,拿着木頭長筷在一口大鍋里撈面。

  台式灶台,很簡陋的那種,我印象里祖母在鄉下經常使用,缺點是煙太大了。

  桌是張簡陋的木桌,方方正正,上面還有毛刺,居然還沒有拋光上漆,灰白色的,似乎有些年頭了。

  椅子自然也是木椅,不過還算結實。

  這是家街邊小店,不過這么冷清的地方還有生意么,還好,我也算幫了他一把,因為那時候我的肚子已經很餓了,而且天氣開始降溫,吃點熱的暖暖胃也好。

  我問老人有什么食物,他居然笑起來反問我。

  ‘不知道您想吃什么呢?你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出來。’老人的話語很堅定,不像是開玩笑,可是這個牛皮似乎吹大了。我四下瞧了瞧,簡陋的店里也沒有什么特別材料,和普通的街邊大排檔沒太大區別。

  我笑了笑,對老人說隨便來點,好吃就行。

  ‘要好吃么?太簡單了。’老人又笑笑,轉身離去。

  不久,我聞到一陣奇香,我敢打賭,我這輩子,不,甚至你都絕對沒有聞過那種香味。我吃過的東西也不少了,可是絞盡腦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肉。肉香里居然混雜着一種非常原始的,充滿誘惑力的味道,如同少女的體香一般,又像是飢餓的人嘴邊的食物散發的香氣。

  終于,在我的期盼下,老人把一個冒着熱氣的搪瓷大碗端上來,熱氣沖在我臉上,我依舊無法看清楚老人的樣子。

  ‘吃吧,你絕對會滿意的。‘老人冷冷地說了句,接着繼續忙活了。

  碗里的肉鮮紅的,是碗肉羹,上面撒了些蔥花和嫩姜絲。我舀起滿滿一勺肉,放進了嘴巴里。

  那是種難以描述的味道,非常的鮮美滑嫩,仿佛肉都沒有經過牙齒,直接順着舌苔滑進了喉管,直接進入了食道去了胃里面。而且肉的香味仿佛在整個身體里擴散開來,沖向腦門,頓時疲勞飢餓寒冷一掃而空。我如同餓了几天的孩子,一下就把那碗肉羹一掃而光,一點都沒有剩下。

  可是,吃完我就后悔了,我甚至恨不得把他吐出來!”當我接過那張紙,卻看見小李寫的是“他”而不是“它”,我暗想或許他寫錯了,我看了看小李,他的樣子有點激動,字跡也開始潦草起來,這絕不是我平日里認識的小李。

  “當我抬起頭,准備付賬的時候,老人背對着我搖了搖手。

  ‘你已經付過賬了,我甚至還要跪下來感謝你,因為你終于幫我解脫了。’那個老人似乎很開心,一句話居然被自己的笑聲中斷了數次。那時候我非常地納悶,起身過去一看,老人居然平白的慢慢消失了。如同把一硯墨汁潑向了水池,漸漸融合在夜色里。

  我奇怪地走進里間,看見了樣東西。

  一張皮,和一個頭。

  這些都是我剛才吃下去的不知名動物剩下來的。可是當我看見的時候,几乎忍不住劇烈的干嘔起來。

  皮是張兔子皮,我經常吃野兔,自然識得,而且這個野兔個頭很大。

  而頭,卻是個人頭。

  而且就是不久前我在街道上看見的那個古怪的人。他的臉對我印象太深了,那張臉是別人無法模仿或者相似的。

  整個人頭被拋在了地上,臉正對着我,還帶着笑意,眼睛咪成了一條細縫,開心地望着我。

  我很像吐出來剛才自己吃下去的肉,可是無論我怎么樣惡心,摳自己的嗓子眼,就是吐不出來,甚至我居然把之前早餐和午餐都吐出來了。

  當我吐的兩眼昏花,趴在椅子上,忽然聽見了個聲音。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如女子般的尖細,而且就在我耳朵邊上,我不敢回頭,因為我心里知道那是什么。

  ‘吐不掉的,那些肉已經融合到你身體里了,那些肉就是你的肉,你身體的每一寸皮膚里面都包含了那碗肉羹,除非你把它們全部剮下來。

  真的,真的謝謝你啊。’聲音開始慢慢消退,仿佛離我越來越遠,終于,好半天我才回過頭來。

  可是正好對着那人頭,原來它一直就在我旁邊。

  人頭微笑着不停地說着那句‘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接着,也如同那老人一樣,消失了。

  不知道在地上趴了多久,我才讓自己几乎虛脫的身子強撐起來。

  而那時候,我走了不遠,居然就發現自己就在家附近,到家的時候已經凌晨了,倒在床上雖然非常困倦,但卻一直睡不着,結果熬到早上來上班,卻被你們告知我闖了這么多簍子,你說我冤不冤枉?”小李寫完這張,我終于明白了他牙齒里的那肉絲到底是什么。

  可是這和他不說話有什么關系呢?

  很快,小李接下來的紙遞了過來。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也可以告訴你,因為我發現自己無法說真話了,最簡單的也不行,我的話一出口居然臉自己也控制不了,說出來的都是與事實和我內心真實想法違背的東西,所以我索性閉嘴不說,我知道你經常會經曆些古怪的事情,所以才告訴你一個人,如果告訴別人,他們非把我當成瘋子送進精神病院不可!”小李見我看完,雙眼帶着哀求望着我。

  一個人可以說話,卻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那是件多么可怕和悲哀的事情。

  可是我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束手無策。當我艱難的告訴小李我無能為力,他也只好苦笑下。

  他收拾好東西,遞給我最后張紙條。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說吧。”

  小李漸漸走出我的視野,他的家離我的不遠,大概步行十几分鐘穿過兩三條街道就可以了。所以我想去查查有關書籍,或許可以給他寫幫助。

  雖然已經深夜了,寒意四起,可是我還是裹着毯子尋找着那些古典書籍,和一些民間傳說。

  今天還是愚人節,因為還沒有過十二點。當我翻閱着那些書籍,忽然想到了這點。

  該不會這小子一直在欺騙我吧,他的演技向來很好。難不成他明天早上活蹦亂跳的嘲笑我的愚蠢。

  上當受騙總歸不是件光彩的事,我開始猶豫,不過還是查找下去,終于,我找到了一些線索,可是又不是十分確信。

  因為我也曾經聽任提及過這種東西,可那畢竟是傳說時代的產物,現在怎么可能還存留呢?

  但它與小李的描述太接近了。我想了想,不管了,拿起書往小李家去。

  外面的風很大,接連數日的高溫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狂風和冷得透骨的氣溫。我裹進了身子,深怕書被卷走了,頂着風艱難的來到小李家。

  他家在一樓,或許大多數懶人都喜歡底層,少走一點算一點。

  可是燈卻沒亮。

  甚至連大門都沒有關上。我無法確定里面是否有人,或者說難道是進了盜賊?我只好悄聲地推開門走了進去。房間里有股很悶熱的味道,我忍不住走過去代開了窗戶,來過他家几次,對這里的格局還是很熟悉的。

  房間里很暗,沒有任何的聲音,看來并沒有賊,有的話,賊估計也跑了,我依稀看見地板上倒着一個人,看身材似乎就是小李,可是又好像那里不對。

  難道被刺傷了?入室偷竊演變成入室搶劫決定權往往在主人。

  保安就是擺設,雖然我們交着大筆大筆的物管,卻發現現在號稱銅牆鐵壁的高尚住宅還不如以前大家伙住在一起那樣安全快樂。

  或許社會的進步必然造成人們快樂和安全的指數下降。

  我擔心小李的安全,順手打開了牆壁的弔燈的開關。

  但亮光一閃,房間瞬間一覽無遺,我覺得有點刺眼,可是很快更覺得后悔。

  我后悔打開了燈。

  地上的是小李,嚴格的說,應該是他的尸體。

  因為小李的頭不見了,我只能從他的衣服來分析是他。可是奇異的事,地面上一滴血也沒有,仿佛是個塑料人偶被拿去了頭顱一樣。

  我小心的走過去,蹲在尸體旁邊。頭部的切口很粗糙,不像是用鋒利的刀具切的。倒像是硬生生撕下來的一樣。

  我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小李請我吃的烤鴨子,他高興得用手把鴨頭扯了下來,鴨脖的斷口像麥芽糖一樣,連着許多縴維狀的肉絲,扯也扯不干淨。

  現在小李的脖子就是如此。我不禁哀嘆了一下,几個小時前還活生生的朋友居然瞬間倒在地上在也無法動彈了,甚至連頭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真願意相信這是愚人節的一個謊言,起碼我不會像現在這樣難受。

  或許我們都無法知道,到底是我們生活在謊言中,還是我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謊言。

  “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一句話在我腦后響起。我慌亂間居然把書掉了下來。我看見小李的頭居然就在窗口處。正對着我,嘴角微微向上。

  “食吾肉,汝可為我,飲吾血,汝不可言實”

  他又重復了一遍,可是我納悶沒有聲帶的人如何開頭說話,而且他的聲音高細而刺耳,如同指甲刮在黑板上一樣。

  我几乎失聲喊道。

  “小李,是你么?”

  小李的臉露出痛苦的表情,可是嘴巴卻笑了起來。

  “非吾,非吾,吾非小李,吾不是君”他說完這句,人頭便開始在窗台上轉了一圈。

  我奇怪的看到他頭顱傷口處沒有任何血跡,而且那些被撕扯開的肉絲開始迅速的蠕動起來。

  如同一雙無形的手在捏橡皮泥一般。他的頭顱后面漸漸形成一個動物的形狀。

  最終,事實應證了我的想法,他的腦袋后面居然多處了個兔子的身體。

  小李的腦袋搖晃了兩下,就要往窗台跳下去,我剛想追過去,可是他卻不見了。

  在門外,小李一直回頭看着我,但他的身體我去看不見,所以在我看來,感覺到的卻是小李的臉在飛快地遠離着我。耳邊傳來了我聽到的他的最后一句。

  “不要再和我說話了。”那是小李的聲音,他發自他自己真實想法的聲音。

  當我沮喪的回到小李家,發現他的身體也如同遇火的蠟像,迅速融化消失不見了。地上只剩下我帶來的那本書。

  窗外掛起了大風,把書吹開了,停留在其中的一頁。

  訛獸

  別名誕。人面兔身,能說人言。喜歡騙人,言多不真。其肉鮮美,但吃了后也無法說真話了。

  我把地上的書拾起來,小心的抹去上面的灰塵,封面有着几個大字。

  《西南荒經》。

  我不知道是否還會遇見小李,或許再次遇見,還是不要和他對話了。我也無法判斷他現在究竟算活着還是死了,因為他將會一直在深夜走下去,直到找到下一個可以吃掉他肉的人。(誕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03:39:2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三夜 清明雨

  我雖然很不喜歡雨天,但有兩種雨卻并不介意。

  第一種是雷陣雨,下得干脆利落,來得快去得迅速,而且下得爽快,如果你沒有一次赤裸雙腳在大雨中奔跑的經曆,那么就無法體會到青春激情的感覺,因為隨着年紀的增長,人的身份與身體都不允許你在這怎樣做了。

  第二種是棉雨,几乎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仿佛如霧氣一般,但是鼻尖積累下來順着臉滑進嘴巴里雨滴會讓你才覺得原來是在下雨。

  我之所以喜歡這兩種雨,因為在這種雨里面都不用打傘。前者撐傘無用,后者不用撐傘。

  寒食一過,即是清明,所謂前三后四,這七天都可以祭奠緬懷過世的親人好友,不同的人手里卻提着大體相同的祭品,迎着雨往前。

  清明雨是咸的。

  那味道只有滿懷憂傷的人能嘗出來。我一直很奇怪,到底是因為這天被定為清明才總是下雨,還是因為這天老下雨才會被定為清明。

  清早起來,老總自己都請假了,說是回老家祭祖。這幫猴子見沒了主管,自然是懶散的要命,春天本就如是,個個瞇着眼睛,打着哈欠。我做完了手頭的事,于是買了些水果,去了醫院。

  那兩人已經住院快一星期了,不出我所料,傷勢好的很快,記得那位主治醫師很詫異的告訴我,說他們兩人的身體恢復功能几乎是正常人的兩倍甚至更高,我笑了笑,心中不以為然,只是說他們都是運動員來搪塞。

  “運動員?那孩子也是么?”醫生仍舊不死心。

  “當然,你不知道我們國家的傳統么,向來從娃娃抓起。”我繼續笑着說,愚人節過去了,可并不代表就不能說謊。

  進病房的時候發現紀顏的床居然是空的,被子整齊的疊放起來。倒是黎正仰臥在那里,見我來了,冷眼看着。

  “他出去了,早上起來就出去了。”黎正似乎知道我要問,提前告訴我了。

  昨天我來的時候這里還有李多,出乎我的意料,她沒有對紀顏受傷而過多地責備我,倒是對黎正的傷勢很在意,并一再說我們几個大人居然看不住一個小孩。

  因為我們說好了,就說是那次去山上送小狐狸回來的時候摔傷的。李多和落蕾到也不懷疑。事實證明,越是看上去聰明的女孩子越是不能用太高級的謊話,最普通的反而最有效。

  我把水果遞給他,黎正搖了下頭,繼續端着紀顏父親的筆記看着。我和他兩人驀然無語,只好自己坐在床前木凳上。

  大概過了片刻,門外進來一人,站起身斜眼看了看,果然是紀顏,只是脖子上依然掛着受傷的手臂,紀顏的樣子略有憔悴,不過精神還是很不錯的。他見我來了,笑了笑,用另外只手示意我坐下。

  “醫院不准我出去,所以只好再過几天去掃墓了。”紀顏低沉着說了句。我忽然覺得病房里的空氣很潮溼,潮溼的讓我不舒服,我的嘴角卻依舊干裂,眼睛也很難睜開。

  病房里只有我們三人,窗戶外面的雨還是那個樣子,不大,但也沒有停的跡象,好在不用帶傘。最多也只是淋溼少許而已。

  “說個故事吧,否則我想睡覺了。”我把雙手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從帶來的水果里拿出一個桔子剝了起來。隨着我手指的動作,桔皮如同衣服般滑落下來,房間瞬時充滿了桔皮帶着酸味和誘惑的味道。

  桔皮的香味和桔肉是不同的。

  紀顏滿意的抽動了兩下鼻翼,笑了笑。

  “你知道為什么墳墓前總是種植着柏樹么。或者有地位的人的墳墓前總是立放着石制的老虎么?”我自然答不上來,搖了搖頭,把一片桔子遞給他,紀顏接了過去,放進嘴巴里。黎正依然專心在床上看書,沒有任何反應。

  “《風俗通義》上說:‘《周禮》方相氏,葬日,入壙驅罔象,罔象好食亡者肝腦。人家不能常令方相立于側,而罔象畏虎與柏,故墓前立虎與柏。’意思就是說罔象這種怪物常在地中食死人腦,但是這個怪物害怕柏樹和老虎,所以人們就在墳墓上種植柏樹,安立石虎,以求得驅走罔象。這是墳墓遍植松柏的最初用意。也有種說法是秦穆公時,陳舍人掘地得物若羊,將獻之,道逢二童子,謂曰:‘此名謂蝹(yūn),常在地中食死人腦。若殺之,以柏束兩枝捶其首。’可見雖然記載略有不同,但大都是傳說樹立松柏是為了防止死者的尸骨為妖邪吞食。其實古人想法頗為束縛,如果像現在這樣火葬海葬,也就無所謂什么擔心尸骨的問題了。

  “說到清明,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不過我始終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稱她為人,或許,人與非人的界限本身就難以界定。”紀顏的眼睛忽然閃爍着奇妙的光芒,我發現每次他開始敘述的時候,眼睛里總會閃過那種光。

  “那年我正好十二歲,也是清明。不過那天的雨很大,雖然談不上傾盆大雨,但是那雨水很涼,就像是剛融化的冰水,打在身上一陣陣的疼。那時候還是倒春寒,那里像現在,感覺春天沒了,從冬天直接到夏天了!我和父親正本來是准備為爺爺掃墓,可是雨忽然大了。躲雨和下山的人居然把我們兩人沖散。十二歲的我雖然還不至于放聲大哭,可是也有些害怕。

  隨着人流亂走,旁邊的過路人越來越稀少,偶爾有几個好心人看見我,詢問了一下也迅速離開了,我只好漫無目的的走着。

  雖然是白天,但卻同夜晚無異。我僅能憑借着淡薄的光線分辨着腳下的路,不至于讓我從陡坡上滑落下去。一直到我來到了間巨大的房子面前。

  橫梁大概有三米多高,這樣的房子現在不多見了,非常的破舊,而且是純木制的,我猜想可能是以前人們在山上修筑的祠堂,或者是專門供人避雨或是住宿的。你知道有時候大戶人家祭奠的過程非常繁瑣麻煩,步驟很多,人數也多,在山上修筑一間臨時住宿的地方到也不足為奇。房子的門外有兩根極粗的大紅木支柱,即使是一個成年人也難以環抱,只是油漆早已經脫落,敗落之色盡顯,我甚至可以在粗大的柱身上看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裂縫和蟲洞,一些小蟲忙碌的在飛快爬進爬出。

  邁過几乎到我膝蓋處的門檻,我走了進去。

  房間里面出乎意外的干燥,我很難想象春天里木制的房子居然比我們現在所謂鋼筋混泥土的磚瓦房還不容易潮溼,一進去你可以迅速聞到一陣只有木制品才能散發出來的奇特味道,那感覺就像是把被子放在太陽下曬了一段日子的氣味,清爽,舒適。

  不過里面什么也沒有,諾大空曠的房間和身材幼小的我形成了極大的反差。我在房間里喊了聲有人么,不過回應我的卻只有一陣陣自己的回音。

  雖然一進去一眼就能看完房間的每個角落,可是我還是不放心的到處走了一遍,最終確定,這里的確荒廢很久了,因為每個地方都有層厚厚的灰塵。

  我回頭望去,自己溼溼的腳印從門檻處一直到房間的各個地方,足跡越來越淡,猶如在地面上畫了幅奇妙的圖案。我暫時忘記離開父親的恐懼,居然好奇的在觀察起這間空房。

  門外的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聽長輩說,清明的雨下得越是大,越是長,證明那年死的人越多。

  清明雨啊,死者的眼淚。”我聽了,竟忘記將桔子放入嘴里,因為我的長輩也是這樣對我說的。紀顏沒有注意我的舉動,他仿佛不是在講故事了,整個人已經沒有注意旁邊的東西,全部沉醉在兒時的記憶里。

  “忽然,我聽見身后有聲音。那時我記得自己是一個人胡亂走到這里的,難道還有別的過路躲雨人么。

  當我轉過頭,去看見一個穿着白色過膝長裙的女孩。

  女孩看上去似乎比我年紀稍長,長而密的頭發隨意的披在肩膀上,仿佛灑落了一塊黑色的綢緞。她的膚色很白,白的几乎透明,背對着門外站着,光線几乎透過了她的皮膚。

  不過我沒看見血管。

  從始至終,我都沒覺得這個女孩的臉上有一絲血色,不過我非但沒有害怕,還覺得很高興。

  因為終于有人陪我說話了。

  世界上有兩種人不會畏懼鬼神。瞎子和小孩。

  我不是瞎子,但那時候我確實是個無知的孩子。所以我走了過去,笑着端詳着女孩,女孩似乎有些吃驚,但隨即也笑了起來。

  我低頭看着她的腳,沒有穿鞋,但是也沒有溼,甚至她的全身找不到一點被雨水淋過的痕跡,從門檻到她站的地方,一點異樣也沒有,仿佛她是飄着進來一般。

  ‘你迷路了?’女孩開口了,聲音很亮,帶着很強的穿透力,如同泉水般清澈透明。但是奇怪的是她的話居然很清晰,但是卻一句回音也聽不到。我自然答復她,自己是隨着父親來的,結果迷路了。

  女孩笑了笑,雕塑般的五官組合的很漂亮。

  ‘我陪你聊聊吧,等你父親來。’她走了過來,輕輕地撫摸了下我的額頭。然后和我并排坐在了高高的門檻上。她的手并非如我想的一樣冰冷,相反,和外面的春雨相比,她的手心更溫暖。

  ‘你的衣服溼透了,如果不弄干,小孩的骨頭軟,寒氣入骨,對你可不好。’她笑着說,我則為難的看着如同膠水一樣粘在身體上的衣物。

  ‘你為什么沒有溼呢?你不是也從外面來么?’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奇怪地問女孩。

  ‘我當然不會被淋溼,你覺得一滴雨可以淋溼另外一滴雨么?’我對她的話不是很了解,她似乎知道以我的年紀無法理解,便不再說話,只是用手平放在我肩膀上,不消多久,我感覺身體開始暖和干燥起來,原來所有的水居然從衣物上吸了出來,凝聚在女孩的手上,然后又慢慢消失。只是做完這一切后,女孩的臉色更白了。

  我和女孩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只是她的注意力始終在雨中,在山外,總是心不在焉,仿佛在期盼什么人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記得天色越來越暗,外面的雨也越來越大,而且起了風,山上的風和平日里的風不同,像刀子一樣,又重又沉,仿佛要把我扯碎一般,我只知道自己越來越想睡覺,雖然心里很期待父親的出現,可是覺得這希望越來越小了。

  當時忽然有種想法,如果我死在這座墳山上,倒也是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女孩面帶憂愁地看着我,雙手扶着我肩膀用力搖了搖,我多少恢復了些神智。可是腦袋沉甸甸的,脆弱的脖子仿佛支撐不住,隨時會斷裂掉一樣。

  四周的溫度越來越冷了,空曠的山谷居然能隱約聽到哭泣聲。我無法分辨是那些上墳祭拜者的還是那些留戀人世不肯離開的靈。總之我的身體從未有過如那次般的舒服,仿佛整個人都輕飄起來。女孩似乎很着急,用手指輕輕地划過我的臉龐,像微弱的風拂過一樣的感覺。

  ‘醒醒,睡着了會被凍死的,山上的氣溫降的很快。’可是她的聲音在我聽來也越來越遙遠,瞬間被雨聲吞沒了。

  ‘你是人啊,還這么小,這世界應該還有你只得留戀的東西啊。’她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你不是么?’我笑着問她。女孩見我肯回答她的問話了,也笑了起來,無論是着急還是微笑,她的臉都仿佛同水做的一樣,都是如此的透明真實,不參雜任何雜質,絲毫不做作,就像剛出生的嬰兒,開心就笑,惱了就哭。可是人往往如是,越是長大,越是入世就反而把娘胎里帶出來的東西都扔掉了,據說人在剛出身的時候其實都會游泳,而且水性極好,這也是為什么有的父母在孩子出生不久就經常放在水池里鍛煉他們的水性。而有部分人則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天性。不知道這算是人類的進化呢,還是退化。

  斯巴達克人在孩子剛剛出世就用烈酒為他們洗澡,如果孩子身體不夠強壯,就會當場抽風而死,所有人都不會為他的死哭泣悲哀,包括他們的父母,因為不夠強健的人,在戰場上遲早會被淘汰。

  所以那時候的我忽然明白了個道理,大多數時候,還是要靠自己,因為,當你想去依靠任何東西的時候,你就把背后出賣了,你回不了頭,你無法預知后面究竟是一堵牆,還是一張紙。

  我終究還是蘇醒了過來,看着女孩,雖然身體虛弱,但已經好過多了,因為我覺得沒有先前那么冷。

  女孩的衣服始終沒有被山風卷起一絲一毫,仿佛她生活在和我不一樣的空間里。我看見她的手心產生了一陣陣白霧,白色的霧氣籠罩着我,原來是這霧隔開了冰冷的空氣和強勁的山風。

  ‘謝謝你。’我沒有多說話,因為每多說一個字就會耗費更多的體力,要感謝,這三個字也夠了。可是女孩沒有回答我,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即使在這几近漆黑的夜色里也能看得非常清楚,她就像黑夜里的月亮,散發着銀色溫暖的光,只是這光已經越來越暗淡了。

  她始終保持着同樣的動作,不過她的身體開始慢慢變得透明,我想伸手去抓住她,兒時的我想法很單純,因為我已經覺察出來她要走了,孩子的想法很直接,要走的東西當然要抓住,留下來。

  可是我抓住的只有空氣。在我伸手的一剎那,她已經完全不見了。我那時才知道什么叫隨風而逝,女孩好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或者說我似乎只是在這座古老的木頭房子里做了一個夢。

  當我無法分清自己是否還在夢中的時候,居然在雨聲中聽到了父親的喊聲,喊聲充滿了無奈自責和絕望。我立即跑了出來,也對這聲音的方向高喊。

  終于,我和父親再次相見了,他沒有責罵我,只是一見面就緊緊摟住,我覺察他的身體在發抖,那時恐懼和興奮的混合,我從未見過在外人面前向來沉着冷靜溫文爾雅的父親會發抖。

  ‘沒事就好。’父親也只說了四個字,隨即把我抱了起來。我堅持不肯走,把那女孩的事告訴了父親,末了,還一再問他,是不是自己做的夢。父親聽完,低頭不語,良久才用手電筒照了照地上。

  地面上有一灘水,極普通的雨水。

  ‘那時雨靈。她們只能生活在墓山,她們是天上的雨流過墳墓帶着死者執着生念的妖怪。而且她們永遠無法成道,也無法離開,只要下雨,雨靈就會出現,幫助那些在山上迷路的人,避免他們被凍死或者迷路。’父親低沉着用着帶有磁性的聲音解釋着。

  我好奇地問雨靈到底去哪里了。父親則不說話。

  ‘回天上了吧,她只要幫助過了人,就會重新回到天上,等着下次下雨再回來,又會重新幻化成女孩的樣子,在山間游蕩,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其實,雨靈里說不定也有你爺爺的心願。’父親笑了笑,把我抱起來,用衣服裹住我,我依附在父親寬大厚實溫暖的胸膛上很快就睡着了。等我再次醒來,已經在家里了。

  那次后父親不再帶我去掃墓,無論我如何央求,他也不答應。所以我想再次見到雨靈的心願也沒再實現過了,甚至到了后來,父親去世后,我也去掃墓,但也只是從旁人口中聽過那白衣少女的傳說,清明雨每年都下,可是我沒有再見過她了。”紀顏說着居然笑了下,如同孩子般可愛,隨即低沉下來搖搖頭。

  “要不等你傷稍微好些,我陪你去吧。”我見他有些許傷感,看了看窗外,清明雨依舊下着,雖然看不太清楚,甚至只能靠看地面上水窪來判斷,伸出手,飄落到手掌的雨點弄得手心有些癢。

  “不過我估計是見不到她了,雨靈只會出現在需要幫助的人的眼前,像她名字一樣,雨靈沒有任何的雜質,單純的令我們這些人覺得羞愧。”紀顏點了點頭,緩聲說着。

  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走過去對着床上的黎正說:“你的腿不好,要不我幫你去祭拜下好么?”黎正抬起頭,冷望着紀顏。

  “不需要,我討厭那些繁文縟節,更何況,”黎正說到這里,忽然頓了一下,“更何況我連他們葬在哪里都不知道。”最后一句他說的很快,很輕,很隨意。黎正說完之后,便將筆記放到枕頭邊上,蓋上毯子睡過去了。

  外面開始晴朗了,那點雨也開始慢慢消退,我可以看到一點陽光從陰霾的云層中漏出來。

  清明一過,討厭漫長雨季就結束了吧,大家都說,過了清明,天氣才會真正好起來,我長噓了口氣,空氣很清新。身后響起了開門聲和銀鈴般的笑聲,我知道是誰來了。(清明雨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1:2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四夜 姐妹

  盧笛恐怕可以算是我見過的男性中最為招惹女孩子喜歡的了,其實他并沒有紀顏英俊,也不像其他的男性那樣喜歡耍酷,但是他具備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和熟悉感,他可以不讓任何人討厭自己,在盧笛的身邊總是飛舞着許多燦爛的美麗景色,當然,這一度使我們這些朋友頗為嫉妒。

  用盧笛的話來說,其實被女孩子包圍,尤其是漂亮女孩子包圍并不是外人看上去那樣非常幸福的事,自然,他每次愁眉苦臉的抱怨那些女孩很難伺候的時候,得到的只能是我們的拳腳相加。但是玩笑歸玩笑,我們非常想知道盧笛究竟會娶一個什么樣的妻子。

  “不知道,我非常的苦惱,如同一直搖擺的掛鐘,不明白何時才能停下,也不知道停在什么地方。”盧笛的性格偏向懦弱,帶着一些詩人的憂傷,可能也是女孩喜歡他的原因。加上顯赫的家境和溫文爾雅的談吐,的確很少有女孩不對他動心。

  很湊巧,前些日子我居然接到一個電話,是盧笛打來的,電話里他只說了一句話。

  “我要結婚了,有空就過來坐坐。”說完就掛了,那種語調非常的悽寂,說的難聽點,不像是將要結婚的喜悅,反到是像通知訃告一樣。

  婚姻果然是愛情的墳墓么?

  掛上電話才知道他居然連地點都沒說,只好再次打過去詢問日期地點,居然就在下星期二,我看了看日程,看來只好請假半天了。

  那天居然是大雨,我非常的詫異,出席了這么多次婚禮,下雨天結婚還真是少之又少,几乎可以說沒有。

  “我很喜歡下雨,出生的時候就是伴隨着暴雨下來的,所以無論是我結婚還是死去,我都希望是在有雨的日子。”盧笛經常用單手托着下巴,盯着窗外看。

  果然很符合他的個性,只不過我越來越對新娘好奇了,究竟是怎樣一位美人,抑或是一位非常聰明可愛的女子居然可以使平日里對事情猶豫不決的他下定決心結婚呢。

  可是當我見到那個女孩時,我自己的都無法掩蓋臉上的失望之色,不僅僅是我,看得出所有接到他要結婚而興致勃勃趕來的賓客都有那種感覺,甚至還有几位曾經和盧笛交往過的几個優秀女孩居然氣的當場離席了。

  那是為極其普通的女孩,既沒有過人的容貌和優雅的談吐,也沒有顯赫的背景,要知道,盧笛的家里雖然談不上豪門,但卻是世代書香,祖上出過很多名人,雖然沒有輕視那女孩的意思,但的確對這樁婚事費解。

  不過盧笛看上去還算不錯,臉上始終帶着笑容,從旁里人的話來看,盧笛完全是自願娶這個女孩的,說是她苦苦守候了很多年,不過這個理由聽上去總是如此牽強。

  宴席上充溢着一種很不和諧的氛圍,尤其是某些人的祝福聲中,隱隱能嗅出一種報復式和幸災樂禍的愉悅。

  我能了解到其中應該有某些原因,不過這個日子實在不好找他談。

  糊里糊塗的酒會過后,我回到了報社,可是當下班之后,卻意外的接到盧笛的電話。

  “我們談談吧,因為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了。”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而且卷着舌頭吐字不清,從話筒里都能聞到濃濃的酒味。

  我答應了,并按照約定去了他家附近的一個籃球場,以前我們經常在那里打球。

  不過現在外面仍然下着大雨,球場上一個人也沒有。

  當我撐着傘來到球場的時候,盧笛已經早早的站在那里了,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沒精神,我納悶干嘛不去陪新娘,卻一個人跑了出來。

  “讓我和你聊會兒吧,再不說,我會瘋掉的。”他笑了笑,仿佛在談論別人一樣。

  我們走進了旁邊遮雨的塑料棚,找了塊還算干淨而干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不打擾你吧,真是不好意思,每次有不舒服的事情都拉着你說話。”盧笛抱歉的拍拍我肩膀。他的確是這樣的人,總是喜歡站在別人的角度想問題,考慮他人的感受。善解人意并不見得一定就是優點,過分的話會讓自己活的很累,很辛苦。

  我搖搖頭,雖然工作一天很累,不過我更想知道他背后的故事。

  “你一定為我選擇的對象感到不解吧,在說明我的選擇前,我想先告訴你一個故事。”他半閉着眼睛如同剛剛睡醒一般,鼻尖上還掛着雨珠,不過并沒有擦去,而是一直望着外面的大雨。低沉帶着磁性的嗓音混合雨敲打在塑料彭棚上的聲音,讓人覺得仿佛在念詩一般。

  “在我認識的眾多女孩中,有各種各樣的,聰明的,可愛的,漂亮的,體貼溫柔的。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女孩能夠集合這些所有的優點,有時候我和她們相處,總是會想,造物主究竟有沒有制造出一個真正完美的女性呢?

  很快,這個問題得到了答案,而且讓我更加激動的是,不是一個,而是一對,一對長相聲音性格完全相同的雙胞胎。

  當一位美麗的女孩站在你面前,即便她有奧黛麗赫本的高貴美麗,夢露的性感漂亮,但是頂多只能用令人昏厥來形容到極致吧,可是你想想,兩個完全一樣的女孩,穿着打扮,說話的聲音語速甚至包括眨眼的動作都沒有任何的區別——起碼從普通人的感覺來說。你會有什么反應?你只能說這的確是個奇跡。你可能會跪下來對神的無意或者是有意的舉動心存崇敬。

  不過像普通的雙胞胎一樣,即便是我,在開始也很難進入她們的圈子。這兩個女孩無論走在哪里,雙手總是牽在一起,緊緊的十指雙扣,而且她們說話尤其有趣,一個人說一句,互相間都能知道對方下一句要說什么,這種測試心靈相通的實驗我們做起來總是樂此不疲。

  后來我知道,這對姐妹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在這個世界上她們沒有任何其他的親人了,以至于她們之間過于互相重視,把對方當成了自己身體生活生命的一個部分,雖然沒有像電視里那種連體雙嬰,但是兩人之間總有着一根看不見的紐帶。

  她們繼承了父母巨額的一筆遺產,生活富裕豪華,但是卻喜歡過着簡單簡朴的日子。姐妹兩居住在父親生前設計建造的一棟房子里,房間很大,卻只住着她們兩人,也不請任何佣人,只是在門口設置了保安人員,這也是她們父親早已經安排好的,因為這棟房子本來就是一棟雙子樓。樓的名字就叫‘sister’,是父親專門為姐妹倆設計的,本來是安排兩人分別住在房子的兩邊,不過自從父母去世后,她們卻一直睡在一起。

  說了這么久,卻忘記告訴你她們的名字,姐姐叫劉雪,妹妹叫劉雨。可能她們過世的父母都喜歡水吧。

  不知道處于一種什么心理,我很想接近她們姐妹兩個,很想看看這貌似無縫可尋的姐妹關系中是否有能我的空間。于是我經常接近她們,和他們聊天。不過起初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別說是我這樣的陌生人,即使是她們熟悉的朋友都很少能夠和姐妹兩個聊超過十句。但是她們并非冰冷的,而是沉默着搖頭,用漂亮的大眼睛注視着你,所以即便被拒絕,你也不會心存不滿,如果非要找個詞語來形容她們的話,那就是天使。”盧笛的眼睛里充滿着一種非常迷茫的色彩,如連綿的雨簾,又像雨后的彩虹。

  “既然這樣,為什么你沒有從姐妹里找一個你喜歡的呢?”我忍不住問他。

  “說得對,我當時的確是這么想的。”盧笛再次清醒過來,接着說下去。

  “按理說,即便是雙胞胎,也應該有一點特征加以區別,就像某個人說的,這世界上絕對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樹葉。可是我認識兩人這么久,卻始終找不到她們的不同點。每次兩姐妹笑着讓我猜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的游戲,我每次都錯。

  ‘即便是隨便猜,也應該有一半的機會啊,為什么每次都錯呢?’當時的我傻傻地摸着后腦勺郁悶地說。

  ‘因為你對我們兩個的好感都是一樣的,當你真的喜歡一個人多一些的時候,你就可以猜出來了。’兩個漂亮的女孩同聲說着,我感覺有些眩暈,仿佛自己站在一個充滿這鏡子的房間。

  或許誠如她們所言,如果我真喜歡那個一個多一些,就自然可以猜出來了。快樂的日子依舊進行着,那個猜誰是姐姐的游戲也重復地玩着。

  旁邊的人都說,很少看見劉雪劉雨姐妹會和一個男人如此的親近,而她們自己則說,那是因為我的外貌像她們父親,而說話動作則像她們的母親。

  或許是吧,早早離開父母溫暖的人,總會對和父母相似的人產生熟悉感。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着,直到有一天,由于家里的變故,我不得不一個人住在這個城市,由于以前有人照顧,一下子突然到來的獨自生活就很不適應,我經常生病,人也瘦的厲害。姐妹兩個知道后,熱情的邀請我去她們的那棟雙子樓住一段時間。我開始并不想去,可是后來還是答應了。

  那棟樓非常的漂亮,通體都是白色的,據說外壁不是油漆刷的,而是真正的白色大理石鋪設而成。房子外表看去像一張立起的弓,從兩邊高聳起來的樓塔,猶如鏡子的里外,一摸一樣,房子的建筑布局很有些中世紀歐洲的皇家風格,也難怪,劉氏姐妹的父親就是一位在英國比較有名的設計師。整個房子讓人看的非常舒適,內心充滿了滿足感,只是覺得這么大的房子只有兩人住多少有些寂寞。

  不過據說他設計完這這座雙子樓后,就死在了辦公桌上。隨后他的妻子也由于傷心而隨之離去。加上姐妹兩個從小就喜歡披着長發,穿着白色的連衣睡裙,赤着雙腳,手拉着手無言地走在冷靜的房間過道上。這棟‘sister’在外人的議論聲中多少帶着些不詳的味道。

  但是當時的我并沒有在意。

  住進去以后,開始的日子還算很不錯,每天都有可口的飯菜,另外和兩姐妹聊天,做游戲,和她們在一起你不會有三個人的感覺。

  你始終會覺得,她們是一個人,只不過是你的眼睛發生了重影而已。

  但是漸漸的,隨着和她們交往的日子加深,我也終于發現兩人的不同了。開始我會覺得很好奇,很得意,因為我終于知道了如何去區分她們,但是劉雪和劉雨并不知道。

  姐姐劉雪說話的時候,有時候會下意識的輕輕咬一下嘴唇。

  的確是略微的差別,或許是我的意識里多少帶着些女性的細膩,這與我從小就在母親身邊長大有關吧。

  但是我很快發現,原本的一人重新變成了兩人。我開始驚慌和不安。因為我同時發現,自己可能愛上了劉雪。

  雖然我前面說過,兩姐妹說話像一個人一樣,一人說一句,但是劉雪說出來的總是些很平淡,很帶着詩意的話,是一些陳述句,而妹妹卻是些感嘆或者問話,帶着自己強烈的感情。

  我并不是不喜歡劉雨,但的確更喜歡劉雪多一些。

  而且不僅僅是咬嘴唇,劉雪的左手無名指上由于一次小的以外,留下了一道很細小,几乎不仔細看就無法識別的淡淡肉色傷疤。那似乎是一次她拿餐刀給我不小心划到的。可是沒過多久,我看見劉雨也用刀在自己的指頭上划了一刀,劉雪很難過,問妹妹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不可以和姐姐不一樣啊,我們兩的肉體應該沒有任何的差別,一點點細微的不同都是不允許的,否則,我們就不是一個人了。’劉雨微笑着,任憑着鮮血流淌,用另外一只手撫摸這姐姐的臉。我看着兩姐妹相擁在一起,實在插不上什么話,可是當看見劉雨微笑的時候,心里總有一些莫名的不安。

  因為當劉雪低頭哭泣時,劉雨轉過臉,帶着笑看着我。

  ‘現在,你還能猜的出我們么?’劉雨,再次笑着問我。我只好無言以對。

  當劉雨的傷好以后,再次要和我做猜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的游戲時,我拒絕了。因為我已經猜出來了,但我又不想騙她們。

  ‘你到底還是猜出來了啊。’劉雪咬了咬嘴唇。

  ‘你知道么?除了父親和母親,你是第三個能猜出我們的人了。’劉雨帶着和劉雪同樣的微笑說着。

  ‘但是他們已經死了,離開我們了。’劉雪說。

  ‘你也會死么?’劉雨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們,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把她們分開,我不會從劉雨身邊帶走她的姐姐,因為劉雪也不會同意的。我能做的只有離開了。當她們知道我要離開這座‘sister’的時候有些驚訝,但還是很平靜的接受了,不過我看見她們兩人的手第一次沒有緊緊地握在一起。

  最后我還是答應了她們的請求,留下來吃最后一頓飯。不過她們堅持讓我坐着,所有的事由兩人自己去做。

  那天本來是下午,可是外面已經陰沉着天了。

  坐在餐桌邊的木椅上,我忽然隱約嗅到了一絲血腥味。

  她們到底在制作什么食物。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几乎已經快要睡着了,忽然聽見了叮鈴叮鈴的聲音,看見一個人推着一輛餐車過來。但我無法分辨這個人是劉雪還是劉雨。

  但是她們從來都是兩人一起出來的啊。

  ‘吃吧,姐姐做的湯很好喝的。’看來她是劉雨了。她依舊充滿着天真的笑容看着我,把一個巨大的湯盆端上來。

  湯里浮動這白色而細膩的肉塊,整個房間里洋溢着非常誘人的香氣。

  ‘你姐姐呢?’我問劉雨,四下里看着。

  劉雨沒有回答,只是一邊為我盛湯,一邊微笑着。

  ‘你很快可以見到她。’說着,她自己也盛了一碗。

  我喝着碗里的湯,很驚訝為何世界上還有如此美味的東西。劉雨也大口喝着。

  ‘你姐姐呢?’我又問她,劉雨的臉上划過一次不悅。

  ‘這是你第二次問她了,’劉雨頓了頓,放下碗,‘記得我們和你說過么,當你愛上我們兩人其中的一個后,你會很容易分辨出來我們誰是誰。’

  ‘我記得。’我慢慢地回答她,或許現在這樣告訴劉雨,我就可以帶劉雪走了。

  ‘可是你沒有選擇我。’劉雨咬了咬嘴唇。我有些差異。

  ‘你姐姐呢?’我大聲質問起劉雨,即將到來的不安感讓我很激動。

  ‘我說過了,姐姐做的湯很好喝,可惜她死了,我們只能喝一次。’劉雨慢慢地將碗里剩下的湯倒進嘴里,安靜的房間里我可以聽見她喉嚨下咽的聲音。

  我無法相信地坐在椅子上。

  湯盆里浮上來一樣東西,細長。

  那是一根手指,准確地說是無名指,在指頭旁邊有一道非常仔細才能看到的一道淡淡傷疤。

  ‘姐姐已經死了,准確的說我們吃了她。’劉雨高興地站了起來,她的神情我從來沒見過。

  她又咬了咬嘴唇。

  ‘從子宮開始我們就在一起,我們一直是一個人,或者說我一直是半個人,姐姐也是。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們還會一直像外面的人認為的一樣,所謂的幸福快樂地活下去。可是誰也不了解我們睡在這棟房子里晚上有多么冷,多么寂寞,所以你不應該出現的。’劉雨望着我。

  我則低垂着腦袋。

  ‘我的確不應該介入你們。’

  ‘可是晚了,我和姐姐都愛上了你,但是你卻只有一個。于是,姐姐和我約定好,如果你愛上了我們其中的一個,也就是你能完全分辨出來我們的時候,我們姐妹要變成一個人,一個人。’劉雨緊緊地咬着下嘴唇,一絲血順着牙縫流了出來,如同一根紅色的細線。

  房子外面下起了大雨,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那么大的雨。

  ‘你不是劉雨。’我忽然昂起頭,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劉雨吃驚地望着我。

  ‘碗里的,才是劉雨吧。’我忍着強烈要吐的感覺,指着那湯盆。

  ‘劉雪和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在激動的時候喜歡咬着下嘴唇。’我終于說了出來。

  劉雨,不,應該是劉雪呆滯地望着我,可是很快又再次微笑起來。

  ‘我的父親,母親,都無法接受我們兩個過于相似而發瘋死去,沒想到你居然能如此看透我們。小雨說了,她知道你喜歡我,想要帶我走,她也很喜歡你,所以她說,要我們吃下她,這樣,小雨又再次成為我們的一部分了,這樣,我們姐妹就永遠不會分開,就像以前一樣。’劉雪笑着解釋。

  ‘所謂的吃下姐姐,其實是你占據了劉雪的身體吧。’我問道。

  ‘是啊,這身體是姐姐的,而靈魂卻是我的,這不是很好的結合在一起樂么。’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稱呼眼前的這個人了,究竟是劉雪殺了劉雨,還是劉雨將劉雪作成了肉湯。

  但我明白,她們姐妹兩一定死去了一個。

  ‘你說的咬嘴唇,其實是我和姐姐商量好的,連我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們是誰,你以為你能看清楚么?’我眼前的女孩解開了自己的發箍,脫去了衣服,站在了窗戶邊上,外面的大雨擊打着那窗子。她打開了窗戶,雨點一下就無情地拍在她潔白無暇的肉體上。房間里的燈已經滅了,隨着每一次的閃電,我都能看見她赤裸的身體,閃電的光將本來白色的軀體照射的更加慘白。我仿佛看見了一副油畫,一位美麗的女神站在了如同畫框般的窗戶前面,后面的背景則是紫黑色的天空和磅礡的大雨。

  ‘現在,你還能猜的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么?’她高聲笑道,下雨的聲音已經很大,嘈雜的充滿了耳朵,眼前明明是一個人在說話,而我卻聽到的是兩人的和音。

  我用手按在桌子上,腳卻無力上去。

  終于,我昏了過去,等到醒來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眼前只有被雨澆溼的地毯,和那在餐桌上依舊冒着微微熱氣的湯。

  我沖到廚房,看見了一具尸體,几乎已經切碎了,只看了一眼,就無法看下去。

  我離開了那棟‘sister’的雙子樓,而且從未再回去,據說,本來是通體白色的雙子樓,有一半竟然慢慢變成了紅色。

  那以后我也沒見過那對姐妹,我始終認為她們還是完整的,姐姐和妹妹無論那一個都沒有死去,只是重新成了一個人。或許她們只會愛着對方,我不過是她們精心挑選的,拿來作為兩人結合的一個借口和契機罷了。

  那件事恐怕我才是受害者,以致與以后很長時間我都懼怕女性,尤其是漂亮的,完美的女孩,似乎從每一個人身上我都能看到那兩姐妹的影子,直到遇見我現在的妻子,她挽救了我,雖然她不優秀,但她可以讓我忘記以前的噩夢。”說完,盧笛站了起來,長舒了一口氣。

  “我該回去了,或許,她等的着急了。”盧笛終于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不久,便隨着緩慢的步伐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說老實話,我聽的很糊塗,隨后,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紀顏。

  “你知道么,有一種說法是吃掉活人的肉或者器官,可以繼承死者的靈魂,據說有一個部落,都是父子相傳,當兒子要接替父親的位置時候都會舉行一個儀式,那就是吃掉自己的父親。這并非空穴來風,你也該聽說過吧,很多被移植心臟或者別的器官的人在移植過后會性情大變,或者憑空多出很多自己以前沒有的習慣,或許就是源自于此。”紀顏道了杯水,咕嚕咕嚕灌進嘴里。

  “而且,如果是雙胞胎姐妹,或許吃掉另外一個,兩人真的就能永遠在一起了。”紀顏看着窗外的大雨默默說道。(姐妹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2: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五夜 家蛇

  蛇是古越人的重要圖騰之一,后來演化為神,唐代杜牧《李長吉歌詩敘》有“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虛荒誕幻也”。清吳震方《嶺南雜記》說:“潮州有蛇神,其像冠冕南面,尊曰游天大帝,龕中皆蛇也。欲見之,廟祀必辭而后出,槃旋鼎俎間,或倒懸梁椽上,或以竹竿承之,蜿蜒縴結,不怖人變不螫人,長三尺許,蒼翠可愛。……凡祀神者,蛇常游其家”江蘇宜興人將蛇分為家蛇和野蛇,分別稱之為“里蠻”和“外蠻”。所謂家蛇,指生活于住宅內的一種蛇,常槃繞于梁、檐、牆縫、瓦楞、閣樓的一種無毒蛇,共約三尺許。人們認為家蛇會保護人,家有了家蛇,米囤里的米就會自行滿出來而取不空。

  也有人常說,若家中發現蛇,最忌殺死。認為若殺死蛇或蛇沒有被打死,蛇就會釆取報復行動,于家門不利。所以若在家中發現蛇,就將其捉入罐中或挑在長杆上,然后送到山谷中,并求其躲進山洞,別再回到人家中。

  各個地方傳說不盡相同,但都有一點,家蛇不是尋常之物。

  老人們常說,家蛇槃福聚財。家蛇去,則家敗,家蛇留,則家興。

  更有甚者,居然傳說如果在自己家中親眼看見家蛇從老宅離去者,大凶。

  一般上了几十年的農村房屋大都有家蛇,而且都很大。大家都有約定俗成的習慣,只要看到家蛇從房中跑出,必要轉過頭去,不可心存邪念,不可口出穢言污語,然后焚香叩拜,以答謝多年來護宅之情。

  當然,有規矩必然有破壞規矩的人,這個道理亙古不變。

  周末應父親之托,回到老家送些東西回去,由于很久沒來鄉下了,一位老人聽說我是父親的兒子,硬要拉我去他家吃飯,執拗不過,只好從了他了。不過他的家的確不錯,就算是與城里人的別墅相比也不遜色,不僅大方寬闊,因為它更多了分古朴神秘的風格,果然,老也有老的好處而且我在房間的木頭架子上看到很多擺放整齊的藥品和書籍,我暗自揣測難道老人是賣藥的?

  “村里五十前本來有戶趙姓人家,這個村子趙姓居多,若干年前可能都是親戚,可惜一個家族發展的過于旺盛,四代之后居然就已經陌路了。

  不過這戶趙姓人在村子里還是有些許地位,家中找老爺子是村子里掌管族譜的,倒也算是德高望重,加上雖然家有余財,卻對貧苦的村民很好,所以他在村子威望很高。他的三個兒子也非常優秀。趙大自幼學習武朮,几十年下來倒也略有小成,鄉里村外都知道趙家有這么個看家護院的大兒子,那時候村子里,能打得人還是很有地位的。

  趙二和趙大是親兄弟,不過性格大不相同,趙二文靜,初中讀了一半,在村委會作會計一職。

  至于趙三,年紀很輕,當時正准備考大學,成績還算不錯,加上自身勤奮,似乎很有希望。

  這一家人看上去似乎很快樂,但那也只是給外人看的。“

  講故事的這個老人是叫趙伯,我也是隨旁里人一起叫,其實二十多年來我也只是第一次見他罷了。趙伯在村子里地位很高,因為一來他按輩分在村子里比較老,而且聽他的口氣好像和那個趙老爺子還沾親帶故。二來為人耿直公平,很多事情都靠他來裁斷,不過我也是聽村民們這樣說罷了。趙伯的頭發已經掉光了,雖然已經將近古稀之年,但看上去精神不錯,兩只眼睛總是睜得很大,豆腐樣的眼白鼓鼓的凸了出來,側面看很像青蛙的眼睛,當然,我不敢說出來。帶着古銅色肌膚的皮膚雖然干燥的出現裂紋,不過他的手指很細長,雖然指結粗大,但異常靈活,趙伯的身體非常健康,想想城市里居然還有人曬紫外線,花錢找罪受,還不如來鄉下住几天,種几株樹倒也未嘗不是好事。

  他用蒲扇大的手摸了摸嘴唇上的油膩,將一個啃完的雞翅膀扔了出去,神秘地的低着頭說。

  “趙老爺子一家在外人面前很團結,其實經常吵架。”

  “哦?那是為什么?”我好奇地問道。

  “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因為趙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干了一件傻事,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少許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大都敬重他,也不曾在村子公開。居然和家中新來的一個小佣人勾搭在一起,事情敗露,怕張揚出去丟丑,所以瞞了下來,把那個女子留在家中,雖然老爺子的老婆很不高興,但也沒辦法,不過這個女人在產子的時候大出血死了,趙家人也就秘密處理里尸首。這件事知道的人就更少,趙家人對外說這個女人拐帶了錢財跑了,結果反到是趙家成了受害者。這個女佣是外地人,在村子里無親無故,死前產下的這個孩子就是趙三。趙家人覺得心存內疚,于是對這個孩子非常好,尤其是老爺子,經常疼愛有加,一來是老幺,二來趙三的確比倆個哥哥要聰明很多。

  時間一長,自然老爺子先前的老婆心中不滿,加上老爺子后來身體日漸衰弱,趙家雖然談不上富有,但也是頗有余財,尤其是家里的老宅。“趙伯到這里,不禁抬了抬頭,看着屋子里的橫梁發呆。

  我有些不解,但也不好發問,畢竟是晚輩,禮數我還是知曉的。良久,他才開口說話。

  “鄉下人,一輩子也就圖個家康人和,尤其是房子,趙家的老宅可是方圓几十里最好的房子,冬暖夏涼不說,而且照人看過,都說是風水好,旺家。所以趙家的几個兒子都很看重這房子。當然,村子里的人也是。其中自然也包括我。”趙伯輕輕呡下一口陳年米酒,瞇起眼睛笑了下,然后砸把砸把嘴,顯的非常享受。

  “可是您開始不是說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么,到底現在那家人怎樣了?”我問道,趙伯忽然臉色一沉。

  “趙家人出了事,死的死,散的散,那么大的家庭,一下就敗落了。”他語氣有些沉重,似乎有些陰郁。

  “據說在趙家老三快要高考的時候,家里出了件怪事,當時家里人都沒在意,可是和后來發生的事串起來想下,倒是非常駭人。

  五月份村子里已經非常炎熱,那時候還沒什么電風扇,更別提空調,大家都赤着身子搖着蒲扇在門口乘涼。只有趙家老爺子一家人不用。“

  “哦?那是為什么?”我來過這里,夏天的確熱得不行,悶燥的要死,若是坐在房間里,不消几個小時,絕對把人當包子一樣給蒸熟了。

  “因為趙家的老宅非常的奇特,就像一個冰窖一樣,無論外面多熱,進去就陰涼無比,心神氣爽,而且有些身體不適頭昏腦熱的人,只需在里面躺上片刻,也不治而愈。而到了冬天,里面又非常暖和,臉爐火炭盆都不需要,雖然房子蓋了將近一百年了,由趙老爺子祖父傳下來,曆經三代,卻依舊非常堅固,再大的暴雨房子里面也沒半點漏溼,所以這一帶,趙家老宅已經出了名了。”趙伯說的很快,唾沫星子都飛出來了,看得出他很了解趙家老宅。

  “話分兩頭,我再說說趙家那三兄弟。老大是練武之人,當然也喜歡喝酒,不過他的酒量極大,尋常之人連番灌他都不得醉,于是在村子里沒人敢和他對酒了,他身材魁梧而且熱情好客,只是性情過于火爆,言語兩下不和,拳頭就上去了,趙老爺子沒少為他兒子擔心,好在后來把老大媳婦娶進來,趙大才漸漸安分下來,但是他對最小的弟弟卻格外的好。

  后來老二也成親了,兩個哥哥年紀開始大了,心思也多了,尤其是兩媳婦過門,自然對這個不是嫡親的小三叔有了不少想法。老三是明白人,知道家里經常排擠自己,也就更加發憤讀書,從很小就要求寄宿在學校,几乎不再家里住。那時候大學生何其榮耀,但考試的難度也可想而知,尤其從農村考取,真的聽上去仿佛天方夜譚啊,不過好在老三天資不錯,加上非常用功,倒也有很大的希望。

  可是兩個媳婦以及她們的婆婆并不想這么算了,她們經常去攛掇老頭早點確定房子以及遺產的繼承,并說老三沒有資格來得到應有的一份。不過趙老爺子究竟是如何想的,那就天知道。

  總之事情發生在高考前的一個月,一個夏日的晚上。老爺子對老三一再要求回家住,吃好點睡好點,雖然老三拒絕了多次,可能想想為了考試,最后還是回來了。

  一家人終于坐在一起吃了頓飯,村子里的規矩女人是不上桌的。于是三個女人們端着飯碗去外面走動,這也是老爺子要求的,把她們都趕了出去。

  于是老宅里只剩下父子四人,坐在餐桌的四個角上,老大埋頭喝酒不說話。老二倒是客氣的勸弟弟吃飯,只是那口氣不像是和自家兄弟,倒像是對外人,客氣的過了份,老爺子什么都沒吃,只是抽着煙看着三個兒子。

  趙家習慣在客廳吃飯,諾大的房間里擺着張方方正正的老木桌子,上面正好是高高的橫梁。門外已經擦黑,星星也能看到少許了。“趙伯吃飽喝足,抽了根煙,我雖然聽的很有趣,但心中不免疑問,他為何對當時的細節如此了如指掌,仿佛就在現場一般。

  不過趙伯沒有注意我眼里的疑問,繼續敘說着。

  “老大一個勁的悶頭喝酒,可能大部分家庭都是這樣,老大往往惇厚朴實些,不善言辭。倒是經常出入村委會與人交際甚廣的趙家老二,一直與久未蒙面的弟弟,只是這熱情的談話讓人總覺得有些例行公事般的虛假。

  酒過三巡,菜略見底。老爺子終于忍不住了。他咳嗽几聲,將煙頭扔到地上,用自己的黑色園頭布鞋狠狠的踩了踩,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三個兒子也察覺了,互相不說話,等着父親說出來。

  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告訴三個兒子。自己所有的財產會分為三份,三人各拿一份。可是那些微薄的錢財并不是重點。大家想的都是這所神奇的老宅。可是沒等老爺子說完,老三忽然冷冷地說話了。

  ‘我不要我的那份,我也不要房子,如果能考上大學,我不會再回來。’老三說完,起了身子,老大顯的很驚訝,也很痛苦,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卻忍着不說。

  老二則很高興,但又設法不想表現出來,只是低着頭用手推着鼻子上的眼鏡,用手遮蓋住臉上難以克制的笑容。

  老爺子更是驚訝,然后則是不解。

  正當滿桌子的人各有各的表情時,忽然從橫梁上撲的一下掉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砰的一聲砸在飯桌上,天色很暗,大家嚇了一跳,也都沒仔細看。

  等大家仔細一看,都倒吸口涼氣。

  桌子槃着一條蛇。大概搪瓷杯口粗細,青底黑紋,蛇頭對着老三,還在往外吐信。這蛇不小,雖然沒有拉直來測量,估計也有三米多長。其余三人都嚇得離開了座位,就是平日里向來膽大的老大也嚇白了臉。

  ‘家蛇!’老二用顫抖的聲音喊了句,然后不停的往后退。

  這條蛇仿佛睡着了一般,頭重重的低了下去,可能砸下來的時候有點不適,看來它一直是在橫梁上呆着。老三也有點害怕,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身體卻又無法動彈,只是端坐着,和這條家蛇對視。

  很快,蛇蜿蜒的順着桌子腿爬了下去,如游水般在老三的腿腳邊上轉了一圈,然后消失在門外的夜色里。

  老爺子忽然痛苦地高喊道:“家蛇已走,趙家要敗了!報應啊,報應啊。‘他如同瘋子一般,重復着這句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屋子。

  老大攙扶起老二,也慢慢走了出去,臨出門,他似乎有話和老三說,可是看着弟弟一臉冷若冰霜,只好咽下去。

  客廳里只坐着老三一個人。其實他在這個家只和大哥關系很好,因為他出身的時候大哥就十六了,長兄如父,這個大哥對他非常不錯,經常跑上几十里來學校看望他,并希望他回家,可是這個家老三知道再也呆不下去了。許久,老三從几乎坐的讓自己屁股麻木的長凳上起來,抬頭看了高高的屋頂,也走了出去。

  趙家走出家蛇的事不知道為什么居然傳了出去。趙家人一下在村子里仿佛成了晦氣的代名詞,平日經常打招呼稱兄道弟的人一見他們就嘩啦一下全散了。好在老三也不在乎這些,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回學校了。

  七日后,他接到了家里的死訊。

  老大死了。

  死的莫名其妙,甚至老大臨死前恐怕都不知道為什么。那天夜里,他照例和朋友喝了一夜酒。其實量很少,遠不及平時的多,老大自然沒有放在心里依舊在深夜往家里趕。手里還提這個酒瓶,邊走邊喝。

  可是他摔了一跤,而那時候他正好把瓶口放在自己嘴巴里。

  于是老大厚實沉重的身軀完全壓了下去,整個瓶子也完全塞進了喉嚨,那種酒瓶是鄉下特制的,比現在的啤酒瓶瘦,但是更長,有點像可口可樂的瓶子。那時候是深夜,老大無法喊出聲來。

  第二天,老大的媳婦看見了老大在門外的尸體,據說是活活悶死的,嘴巴也被瓶子撐的完全脫臼了,兩只手也僵立的伸了出來,上面全是擦傷的痕跡。可是后來瓶子拿出來,老大的嘴巴無論如何也關不上,那嘴巴黑洞洞的,仿佛像蛇要進食時一樣,几個后生用了好大氣力也合不上,最后沒有辦法,只好找來錘子,把老大的下巴骨敲碎了,這才關上,否則一個張着如此大的嘴巴的尸體,如何下葬?

  大家私下里多暗自恐懼,都聽說過死不瞑目,但那里聽說過閉不上嘴巴的?

  老三几乎是哭了一路趕到家里,結果一來,臉上就挨了大嫂一記重重的耳光,打的他几乎暈死過去。

  他不怪大嫂,因為大嫂一邊哭一邊喊着的話很對。

  ‘你就是災星,你害死你媽,一來又害死你大哥,你自己怎么不去死?’而老二連大哥出殯都不敢出來,成天裹着被子蹲在房間里。而老大的母親,也几乎哭在房間里,連罵人的氣力都沒有了。

  趙家老三在他大哥靈牌前面跪了整整一天,然后走了,臨走前他只看了看自己父親,那個為了自己短暫的歡娛而生下他的人。

  他只和這個陌生的老人說了句保重,接着就回學校念書了。大哥死了,這個家更沒有什么可值得留戀的,所以他反而要努力讀書,離開這里。

  老大死后這個家敗落了很多,趙老爺子也一下衰老了下去,反應也大不如前。老太婆的眼睛也哭瞎了,老大的媳婦几年后改嫁了,不過這是后話。

  老三果然考取了大學,離開了這個村子,他離開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送他,可是據說他走后,有村民看見趙老爺子一個杵着拐杖呆立在村子口,老淚橫流。

  几年后,老四畢業了,整個大學期間他几乎沒回過家里,事情過去這么久,他決定回去看看。

  一切如常,不過那時候是三年災害,好在這塊地方還算富庶,即便是全國災荒,村民們也可以自給自足,溫飽不成問題。

  可是老三一回來,就聽說了二哥死了。

  原因很簡單,老二几乎每天醒過來都要看自己的腳,他老說有蛇在從他腳上開始吞吃他,而且他身上長出了非常奇怪的皮膚病,一圈一圈的,從腳踝慢慢往身上繞,大概兩個指頭粗細,摸上去粗糙的很,一塊塊如鱗片一樣,老二總是奇癢難忍,用手一抓,就抓下一大塊皮,脫光衣服看去,仿佛他整個人被蛇纏住一樣。結果被抓爛的地方就惡化的更厲害,皮膚腐爛惡臭,連他妻子多躲的遠遠的。后來老二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終于,老二受不了這種折磨,用了最后點氣力,在房間里用褲腰帶把自己弔死了。

  几年之中,趙家就死了兩個兒子,家蛇的故事更加讓人恐慌。趙老爺悲傷過度,也入了黃土。老二的媳婦回了娘家。偌大的趙家短短几年就敗的家破人亡,在老宅里只住了兩個人,老大和老二的親身母親以及剛剛畢業的老三。

  雖然老人非常討厭老三,几乎不和他說話,唯一和他搭腔也是因為眼睛看不到需要幫助的時候,而且動不動就出言侮辱打罵他。可是老三卻絲毫不引以為然,只是默默的照顧他,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專業,甘心在村子里接替了自己二哥的位置,做了名會計。而且他拒絕了很多姑娘的愛慕,只是守着名義上也可以稱做娘的這個女人。

  村民們對奇特的一家抱着很高的興趣,各種版本的話也多,有的還傳出了趙家有積財,老三害死自己兩個哥哥,然后天天拷問老太婆逼她說出來等等。可是有個年代傳言和謊話是會演變成可怕的事實。

  文革的時候老三天天被批斗,逼他講出趙家老宅的秘密,而那個老太太也一言不發。結果那些人把老三關了几天,見問不出什么,只好把他放了回去,只不過不准他們兩個住在老宅,而是將老宅改成了造反派司令部,一伙愣頭青天天在那里,白天就批斗走資派地主,晚上就睡覺打牌,倒也不亦樂乎。

  而老三則領着瞎眼老太太找了間茅屋,依舊不辭辛苦的好好照顧着。日子就這樣過去,不過老太太還是沒有對老三有什么好臉色。

  后來文革結束,村里念在老三可憐,將房子破例還給了趙家。

  那天晚上,當老三扶着老人走進趙家大廳的時候,多年來沒有任何表情和多余話語的老太太忽然哇的一聲痛哭起來,然后跪在了老三腳下。老三則面無表情地望着老人。

  老太太泣不成聲的一口一個造孽,一口一個報應之類的,一直到老三將她攙扶起,坐到椅子上。

  原來老三的母親不是大出血而死。

  嚴格地說,是老太太做的,而老大,也知道這事。

  當年產期降至,趙老爺子的老婆怕這個佣人產子后和她平起平坐,就暗中買通了穩婆,抱了老三出去,自己則進去用被子把產后虛弱的老三生母悶死了。后來趙老爺子知道了,大怒不己,但估計顏面,只好將尸體安葬,對外則說這個女人生完孩子就跑了。

  事情原本以為會結束,可是趙家日后卻經常出現怪事,于是趙老爺子請來道士,道士出了個點子,說是將尸體挖出,打斷骨頭,像蛇一樣纏繞在一根細長園木上,外面在套上一層空心木管,以這根木頭做橫梁,可保家里無憂。而那個女子也會化為家蛇,為趙家看宅積福。

  可是道士還說,一旦家蛇跑了,將會禍連子孫,他就無能為力了。開始几年家里順風順水,趙老爺子也就沒有多想,結果后來就出了上面的事情。

  而老大,那是窺視到了母親的動作,后來逼問后得知真相,但也只好暗暗把事情放在心里,只好對老三格外的好些,至于老二,則對這事毫不知情,他不過是想獨占了老三的家產罷了。

  但是當老太太說完這一切的時候,老三卻面如止水,平靜地說其實這一切他早知道了,以前老大去學校看望老三的時候,話語里已經露出端倪,老三非常聰明,知道大哥嗜酒,于是他找了几個能喝的同學,終于把這事情套了出來,當初他知道真相的時候也非常憤怒,只盼自己早點學業有成,然后回家報復。

  不過當老大死后,他也就不去想這些了,之所以這么多年伺候着老太太,實際上也是幫老大盡一份未完成的兒子的義務。

  那天晚上,老太太就去世了,死的非常安詳。

  之后,老三繼續留在村子里,終生未娶,而趙家老宅,也歡迎很多孩子老人來避暑,他學的是醫科,靠着自己大學的知識和自學看書,將老宅變成了個鄉村醫院。“趙伯終于說完了,他把最后一點酒都喝了下去,似乎很高興,仿佛多年來的苦衷都說出來一樣。

  外面已經將近黃昏,一位中年婦女牽着個孩子走了進來。

  “趙醫生,幫我看看孩子吧,瞧過去像是中暑了。”女人有些着急,我看了看孩子,果然,頭暈乎乎的,腳步都不穩,臉上紅熱不退。

  趙伯打着酒嗝站起來,給孩子看了看,在孩子胳膊,脖子,腋下處按摩了几下。,然后遞給女人一些白紙包的藥丸,揮揮手說沒事了。女人非常感謝的退了出去。

  “原來你就是那個趙三?”我忍不住問道。趙伯醉眼燻燻地望着我。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不過你長的和你父親的確很像,而且一樣喜歡刨根問底。”他說完,對着我笑了笑,充滿苦澀。

  我告別了趙伯。站在趙家老宅的門外,忽然覺得這棟房子在紅色的夕陽里顯的非常陌落。

  趙伯在我面前緩緩將門關上,陽光透過門縫,我好像看見趙伯后面本該是空蕩蕩的空地里,站着很多雙腳,很多雙鞋子。

  其中,就有雙園頭黑布鞋。

  當我揉揉眼睛想再看下,門已經緊緊關上,我暗想大概喝了些酒,加上光縴的緣故吧。

  第二天,我從夢中醒來,知道趙伯去世了。

  走的很安詳,這種歲數無疾而終是件高興的事,無論是對已還是對人。據說那天晚上有人看見一條巨大的蛇蜿蜒迅速的爬進了趙家老宅。不過,是否真的看得清楚,那人又不敢肯定了。

  周一還要上班,我匆匆祭拜了下趙伯就回去了,趙伯沒有子女,或者說很多子女,因為他教了村子里很多小孩啟蒙知識以及做人的道理。所以他的后事都是由村子操辦的。

  回去的時候,我告訴了趙伯去世了。父親聽了唏噓不已,并說自己小時候由于文革喪父,一直很敬重趙伯,因為他學識淵博而且熱情待人,還會醫朮。

  “他又說什么么?臨終前。”父親問我。

  “他我很像你。”我老實回答,父親哦了聲,就沒再說話了。從此后他也沒在提及過趙伯。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3:3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六夜 偷壽

  紀顏的傷勢恢復的很順利,這自然和那兩位女孩的悉心照顧分不開,不過接連几天的好天氣,倒也起了很大作用,人的心理開朗,身體自然也好的快些。黎正的腿傷卻還要過些日子,大概是傷到骨頭的緣故。我剛忙完來到醫院,卻看見落蕾和李多聚精會神的啪在紀顏床邊,原來他又在講故事了。

  尤其是李多,今天把頭發分了兩縷,雙手墊在下巴上,兩邊光滑如綢緞的頭發灑落在兩耳,虔誠的望着紀顏。我忽然覺得她的樣子很像我前几天見到的小哈巴狗,伏在地面上睡覺的樣子。

  當然,我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罷了,切不可說出來,否則明天恐怕要請傷病假了。

  照例寒暄了几句,卻沒打斷紀顏的故事,還好,剛開始講沒多久,我也坐到一旁,聽了起來。

  “在漢族喪葬習俗中,最為普遍的是70歲以上的人去世,弔喪是親友們會“偷”走喪家的碗筷。說偷也許不大入耳,其實這是自古傳下來的老規矩。解放前,江南一帶習俗,參加藏禮的親友吃過豆腐飯,臨走時會向親友打招呼,有的拿碗,有的拿筷,民間認為這是合理合法的,美其名曰“偷壽”。廣西安瑤族自治縣的壯族地區,80高齡的老人輩去世悼念時,人們也會帶走餐桌上的碗筷,當地習俗稱之為“取老壽”。廣西另一些地方卻稱“搶筷”,說搶也不算過分,有時客多物少,先下手為強,這樣就出現了你強我奪的場面。建國后移風易俗,揚州等地的喪家改“偷”、“搶”為贈、送。

  大部分教派都認為生老病死是無法避免的,人之壽命也早有定數,不過,總有些例外,其中有一種人,他們專職為別人偷壽,雖然代價極高,但這世界上還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萬貫家財也會化為烏有,有道是‘錢爛繩斷,身亡人去’,可以用錢財買壽命,無論多少,斷然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這類人非常神秘,大部分人都無法知道他們的蹤影,他們行為舉止非常謹慎,因為按照佛理來說,他們破壞了平衡,是會受到懲罰的,而且極為嚴厲,因為所謂偷壽也是種嫁接,說白了,就是那別的陌生人的壽命轉到他人身上,其實也是一種非常敗德的法朮,所以流傳不廣,但人為財死,即便是再危險再有違良心的事總是會有人做。

  不過,我還是從一個老者口中聽說過個關于偷壽的事情。

  秋水蜿蜒,翠林環繞,是那個村子遠看過去最好的寫照,一個村子有山林有河流是富庶的象征,我之所以去那個村子,也是因為之前聽聞過這個村子曾經出過一個懂得偷壽的人。

  這個人叫古七,很奇怪的名字,因為這里的人都喊不出他的大名,在村口河上被人抱來的時候只在旁邊有張字條,上寫姓古,排名老七這六個字。這個村里的人非常善良,而且家中大都還有余糧,不過誰也沒能力在家長期供養他,于是小古七自小靠着喝着不同的奶水,吃着從大家嘴巴里省出的一碗飯半碗粥慢慢長大,村子里的人也沒有排外的情緒,而且古七從小就非常聰明伶俐,凡事一看就會,一會就精。大到農活家務修理爐灶,小到縫補衣褲他全都會,而且口乖眼巧,叫人不倦。

  不過,古七一天天長大,身板越來越結實,相貌也越來越出眾。大家都在考慮一個問題,有誰會把自家的閨女嫁給他。雖然古七前前后后中意了好几個姑娘,姑娘們也愛他,可是一旦談到你娶我嫁,那邊就打起了退堂鼓。有几家婦人還公開站在家門口指責古七勾引他們家閨女,每當這時候,一些像沒爹沒娘,窮光蛋這類字眼一出口,平日里嬉皮笑臉的古七臉上忽然變的猙獰起來,而一旁的男人,雖然以前也對古七和顏悅色,這時候也只是拖着自己的女兒,不再搭理古七。

  不過古七是何等聰明,他也想通了,畢竟村子里養育了他這么多年,自己無父無母無房無田,他如果想討媳婦,按照現在的話就是沖過去拍拍女孩的肩膀,唱一句‘妞,我一無所有,你何時跟我走。’別說他那個年代,即便是現在的某些愛情至上看着瓊瑤小說長大的女孩也要掂量一下,總不能兩人一起流浪于江湖吧。(紀顏語)

  于是,在古七來到村子的第十八年那天晚上,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只是帶走了他來到村子的那件襁褓和字條,離開了村子,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村里人唏噓了几天,互相責怪,不過事情來得快去的也快,村民們也漸漸忘記了這事。

  三年之后,古七像一個稜角菱利的頑石,從外面砸進了平靜的村莊。表面安于樂道的村民們由于古七的到來開始顯露出內心瘋狂的一面。記得有一句話說得好,之所以沒有背叛,是因為開出的價碼還不夠高。

  當為我講述的那位瞎眼老者敘述到這里的時候,我看見他呆滯石灰色眼球忽然轉動了一下,此前那眼睛如同塑料制的一樣,動都不動。老人大概八十多歲了,瘦骨嶙峋的雙手忽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掌,我難以想象他有如此大的氣力,淡紫色干癟的嘴唇吃力的抖動了兩下,我知道他很激動,只好用另外只手輕輕在老人彎曲的,骨頭凸起的背上拍了兩下,這也是緩解人緊張心理最簡單最有用的辦法。果然,老者的氣息稍微平緩了些,這才繼續說下去,不過,他并未繼續說古七,而是忽然反問我有沒有覺得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不同。

  這時候我才疑惑的抬起頭,果然,從進入村子時我就有些納悶,因為我也是從外面聽聞關于古七偷壽的傳說,本想在這里找個當時知曉的人問問,可是找了半天,也就看見了這一位老者,其余的人都是五十多歲上下,都搖頭說不知道關于古七的事情。

  “因為和我同歲的都不再這里了。當年村子的壯老力死的死,逃的逃,這個村子几乎被毀掉了。”老人忽然咕嚕着嗓子,扯出一句。我聽了一驚,但不便多問,等着老人繼續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古七回到村子的那天,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吃百家飯的浪蕩小子了。剃着個方方正正的平頭,穿着一襲青灰色的長衣大褂,左手提這個黑色的扁平皮箱子,右手拿着一頂當時只有城里人才戴的黑色寬邊大檐帽。精神抖擻,目含精光,標准的國字臉上掛着還是依舊熟悉,帶着几分調皮的微笑,走起路來就像當官的一樣,穩穩當當。他非常友善的同大家打着招呼,雖然文雅了不少,但也的確顯的很生分了,沒有了以前那種隨意和親戚。雖然古七嘴上只提當年村民們的養育之情,但大家都面帶愧色,心中都悔恨為何自己怎么不把女兒穿好紅衣戴好蓋頭自己包好送給古七。可是仔細想想,說不定這樣古七也就不會離開村子出去闖蕩了,那古七就還是以前的古七,那個沒爹沒娘沒房沒地的古七。

  古七帶來的東西很少,大家略有些失望,甚至暗地里有些埋怨,看上去他好像發了財,起碼混的不錯吧,可是什么禮物都沒帶,那口皮箱也不准任何人碰。

  不過几天后,陸陸續續有很多穿着打扮很入時的貴人們紛紛來到村子。他們有男有女,有三五成群的,也有獨自一人的。不過他們來的時候都拿着大包小包,提着很多我們村子里從來沒看過的禮物來找古七。大家都帶着驚訝的眼光看着這一切。但古七似乎對他們非常冷淡,話語不多,而這些人卻像等着古七賞賜骨頭的餓狗,一個個搖尾乞憐。每當古七沉吟半晌說了句,好的,回去等着。他們就喜上眉梢,開心的回去了,反之則嚎哭着賴着不走。不過這種人很快就會被后來者趕走。

  那時候村民們几乎把古七當神一樣看待了。古七也非常大方的把送來的禮物分給大家。村里人在享受着自己祖宗八代都沒見過聽過的好東西時,也有些人會有些嘀咕,質疑古七到底是做什么的,不過這聲音馬上被大家按壓下去。古七暫時住在了村子里,而且住在村長家,因為大家一致認為,只有村長才勉強可以容納古七這個貴人。

  直到有一次,一個好管閑事而且非常討厭古七的年輕人從一個在古七這里出來的外來拜訪者中稍微打聽到了一些消息。

  沒有人可以得到所有的贊揚,古七的本事和冷淡的外表自然引起了同類的嫉妒,村里的年輕男子或多或少都對他心存芥蒂,可是同時心中的羨慕和自卑也與日俱增,因為他們和古七同歲,經常被自己身邊的人,父母,朋友,甚至妻子拿來比較,也許這就是人的悲哀,也是為什么木秀與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年輕人打聽的消息雖然不多,但無疑是非常令大家震動的。

  原來古七在幫那些人續命,也就是偷壽。

  古語言,北斗司死,南斗轄生。三國里諸葛亮精通奇門遁甲,在五丈原擺七星燈,作法想延續自己壽命。但古七的方法沒這么麻煩,因為諸葛亮只是向天借壽,自然得看老天的顏面。而古七則是直接向人借壽,或者說偷壽,將一些人的壽命仿佛通分派錢財一樣去掉一些,而加到另外的人身上。試想一下,知曉這類本事的人當然財源廣進了。

  事情傳開了,越傳越玄乎,很多人都圍着古七,有好奇的,也有想為自己續命的,甚至還有比古七大上几十歲卻跪在地上要拜師的。總之村子的人都瘋狂了,大家不再去務農,不再去辛勤勞作。田里的雜草也長開了,可是大家不在乎,誰要是學的一招半式,吃喝無憂,還去種什么田,受什么苦,看什么老天臉色吃飯?

  可是這些人都受到了古七的呵斥。大家從來沒看見過古七生那么大氣,他在大家眼里一直是微笑的,和善的。可是這次卻一反常態。

  “你們瘋了么?這個也是好學的?有好吃的好用的就享受吧,不要做夢了。”無論大家如何央求,古七就是不肯再多說,有些人眼尖,看見古七后面似乎有雙筷子。

  很普通的筷子,但又覺得不普通,因為那筷子在油燈下居然發着寒光,像金屬一樣,說它普通,是因為外面看上去又黝黑無華,并不惹眼。但是古七一下把大家趕了出來,甚至連村長也不准進他住的屋子。

  村民大都面含怨色,集體數落着古七的不是。抱怨這東西和瘟病類似,人越多,發展的越快,而且會越來越嚴重。

  尤其是那些曾經施舍過古七的人,那些喂過他奶水的女人,都說他不是東西,忘恩負義。當然,那些討厭古七的年輕人更是煽風點火,提議讓大家把古七趕出去。

  就在這時候,在村子里的人正在議論着是否要把古七趕出去。那個打聽古七神奇法朮的年輕人,莫名其妙的死去了。他的尸體在清早被人發現,安靜的躺在村長家的后院。

  你看過被擠爆的蛤蟆么?”老人忽然猛的抬頭,那雙灰色的眼球盯着我,仿佛看得見一般。我說了聲沒見過,老人繼續說下去。

  “年輕人的腦袋仿佛被什么壓過一樣,眼睛都擠了出來,雙手卷曲着神向空中,好像想抓住什么一樣。尸體的旁邊,是一把菜刀

  而那個年輕人,正是村長的獨子。

  這件事像掉入油鍋的水,村子沸騰了。村長頂着哭腫的雙眼,他的婆娘更是捂着嘴巴,低沉的哭着——先前曾經嚎哭過,被村長扇了一耳光,村長提溜着老婆的耳朵,大罵道:“哭!哭個俅!一定是那個小兔崽子害死我家娃兒!我要他填命!”

  村里人憤怒了,他們覺得古七就是個瘟神,大家拿起農具鐮刀跑到古七房間門口,最近來的人少了,古七也分外悠閑,那還是初夏,古七穿着一身絲制襯衣,提着個別人送玉茶壺,居然坐在外面的躺椅上閉目養神。當他看見怒氣沖沖的人們,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

  ‘你們想打死我?為什么不問問是誰殺了村長的公子?’古七忽然微笑着看着人群,慢條斯理地說。大家忽然面面相覷,的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古七殺了人。

  ‘我告訴你們,是我殺的。’古七依舊慢慢的說,仿佛在談論一只螻蟻的生死。人群靜了一下,反而沒有聲音了,大家看着古七,忽然產生了懼意。

  那次我也在人群里,雖然那時候是早上,有太陽,可是我忽然覺得很冷,從記得事情起就從來沒覺得如此冷過,仿佛滲透骨髓一樣。

  最后還是村長硬着嗓子逼問一句為什么要殺他兒子。

  ‘因為他壞了規矩,我警告過他很多次,不要偷看我施法,不要拿我的東西,可是他不聽,昨天晚上他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脅我教他偷壽。

  笑話,我能偷別人的壽,難道偷不了他的?我本不想殺他,是他自討沒趣,事情的原委就是這樣。’古七站了起來,大家下意識的退后一步,他笑了笑,背着雙手走了進去。

  大家漸漸散開了,任憑村長的呼喊,沒人願意也沒人敢和古七作對。村長和他婆娘,在家門口嚎哭起來,一直哭到嗓子都啞了。

  第二天他們就離開了,據說古七給了他們兩個一大筆錢,把村長家里買了下來,而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可是村民從此后看見古七都躲的老遠,實在躲不過只好低着頭匆匆打聲招呼。古七不以為然,依舊接着被人的財物為那些有錢的富人或者地位顯赫的從老遠外地趕來的達官貴人續命,然后把禮物分派到各家各戶。

  沒過多久,更奇怪的事發生了,居然還來了几個日本人,開始我也不認識,不過后來聽古七說他們是日本人,而更奇怪的是古七也會他們的語言,兩邊嘰里呱啦的說了半天,卻似乎談不到一起,結果那几個日本人很生氣的離開了,臨走時還指着古七說了些什么,古七的臉色有些異常,嘴角抽動了下,轉身進了屋子。

  村子里的人稍微議論了一下也沒在意,因為畢竟大家見多不怪了,要是以前,還會興奮一陣子。不過古七忽然把大家召集起來,神色嚴肅的警告大家最近不要在外面亂吃東西或者注意滅鼠,不要在附近隨意走動。可是大家只是把他的話當作餓旁風,有的人還嘀咕着說古七把自己當村長了,就算是村長也沒有管着大家吃喝的道理,古七交代了很久,直到嗓子都嘶啞了,才走了進去。不過還是有部分人相信了他的話。

  村子口就是一條小河,大家以前都是從那里取水,或者洗衣服。古七把那河封了,讓大家去很遠的地方打水,雖然怨聲四起,但也沒人敢公開反對。可是村子里的一部分后生們,包括我卻很不服氣,大家照例從河里舀水喝,因為天熱,這些人為了家里挑了遠路打水,水就讓給老弱婦孺喝了。

  我有些擔心,因為那河水的確和以前有些不同,上面漂浮着類似石灰一樣的東西。所以雖然口渴,去喝的不多。

  果然,古七警告的話成真了,喝過水的人出現了虛弱,咳血的症狀,然后迅速的死亡,陰影圍繞着村子,我也出現了上述的症狀,而且非常虛弱,連躺在床上都覺得呼吸困難。由于出事的都是年輕人,一些還未生病的人都嚇的離開了村子,去外地避難。

  村民們終于憤怒了,他們說這是古七偷了大家的命,然后加到了那些來村子續命人的身上,自己牟取錢財,否則的話,他干嘛對大家這么好?干嘛送大家自己辛苦的來的財務?

  這番話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認同,村民的恐懼達到了頂點而演變成了憤怒。古七從睡夢中抓了起來,幫到了木頭樁子上。大家把當時已經躺在床上咳血的我抬到了古七面前。

  我雖然已經神志不清,卻聽到了古七重重的一聲嘆息。

  “放我下來,反正你們要殺我了,讓我幫他再續次命。”他的話有人反對,也有人同意,最后大家見我又開始咳血,于是把我和古七都送進了房間,而外面圍了很多人。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他,忽然覺得其實他對人很溫和。

  “師傅告訴過我,遲早會有這么一天,不過無所謂,人生一世,得意過就夠了。”他的聲音很沉,像木桶扔進深井的聲音,不過卻透着一股子不認輸的驕傲。

  “我告誡過你們不要去碰那河水,也怪我,沒有多家留意,算了,或許這都是安排好的。”古七忽然話音一轉,語帶悽涼。我則苦笑下,算是對他的回應。我掙扎着用手肘撐起自己,因為即便是這個時候,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是如何偷壽續命的。

  我借着昏黃的燈光,看見古七拿出兩只銀色的酒杯,倒滿了米酒,并抽出了那雙筷子,筷子分別架在了酒杯上。他接着拿出一把糯米,朝我走了過來。

  “不能偷看,否則會自損雙眼,切記!”古七嚴肅的對我說道。我聽話的閉上眼睛。感覺到他用糯米蓋在我的手掌心里,接着手心一陣刺痛。我沒有聽他的話,睜開了眼睛。

  只是一瞬間,但我看見了。

  古七手里拿着一支很長而細的尖刺狀的東西,上面好像有血跡,接着他把那和長針一樣的物體在兩只酒杯里蘸了一下。接着把另外一把糯米灑向了平放在酒杯上的筷子。

  接着我的眼睛一片漆黑,沒有疼痛,但是我已經看不見東西了。接着,我便失去了知覺。

  等我醒來的時候,發下你自己痊愈了,但是眼睛瞎了。不過我很慶幸,畢竟撿回了姓名,我正要去感謝古七,卻被大家攔住了。

  大伙告訴我,他們把古七燒死了。

  我聽了大驚,責問為什么,可是沒人願意告訴我。后來我去問負責行刑的人,他們說古七的身體燒的很快,像澆了燒酒的干柴。火熄滅后,起了大風,他的骨灰混合着木屑吹進了那條河里。

  后來喝過河水的人都沒有事情了,村子好像又恢復了以前的安寧,那些貴人們也消失了,不再來這個村子,本來,他們就是沖着古七來的。

  我也成了那一代人中唯一還呆在村子里的,雖然后來很多人向我問起關于偷壽的事,可是我都沒有告訴他們。”老人忽然撫摸着我的手,非常的憂傷。我忽然覺得奇怪。

  “那您為什么告訴我這個外鄉人呢?”我問老者。他卻苦笑了下。

  “因為再不說,我就要帶進棺材了,告訴你這個外人總覺得要比告訴這個村子的人好,讓他們徹底忘記那瘋狂的事情。忘記古七。”他說完,對我擺了擺手,示意我走吧。

  我離開了村子,回頭望去,村子又吹起了風,那個瞎眼的老人寂寞的坐在竹凳上,憂傷的看着村口。

  雖然他什么都看不見。

  我在出村的時候也看了下那條老人提及的河水,非常清澈,我還用手裝了一口喝下去,很涼,不過略帶苦味。”紀顏說完了,門口也進來個醫生。

  “你說的那個好像是細菌吧,日本曾經投放過很多霍亂,登革熱一類的細菌在中國農村和根據地。”年輕的醫生解釋着說。

  “不過既然你可以說的這么有精神,看來也好的差不多了,准備辦出院手續吧。”他稍微觀察了紀顏,插着口袋走了出去。

  紀顏無奈的笑笑,李多和落蕾也站了起來。

  真有續命么,我很想問紀顏,不過,或許他也不知道吧,沒人知道古七是從哪里學來的,這個秘密隨着他的骨灰飄散而盡了。(偷壽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4:3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七夜 食發

  年后工作繁忙,加上所謂的正月不剃頭的習慣,沒料想頭發居然像沒人管的雜草,呼啦一下瘋長起來。頭發多了,頭皮屑自然也多了,猛回下頭肩膀上如同下了雪一樣。出去的時候,發現報社旁邊的拐角處居然新開了家理發店,居然還有些人圍在外面,看來生意很不錯,決定進去瞧瞧。

  我的頭極難理,稍微技朮差點會理的很難看,所以換了很多理發師都總是不盡如人意,所以這次只好又報着試試的心態進來。

  小店不大,甚至可以說有點狹小但是卻并不陰暗,相反,由于方向的緣故,陽光可以很好的照射進來,整個房間還是非常簡潔光亮的,其實房子再大再寬敞,如果里面收不到陽光的照射,總覺得讓人很不舒服,如果居住地久了,主人的心理大都有些陰暗吧,所以大家在挑選房子的時候,釆光也是個非常重要的標准,我記得原先這里是一家雜貨鋪,想必以前的老板見生意不好就租出來了。店里面擺放着兩張理發椅,雖然陳舊卻不破,像是竹子制造的。鏡子也是,雖然鑲嵌的鏡框是不帶任何修飾花紋的黑色,而且有些老就,倒是鏡面卻顯的十分干淨,非常清晰。

  只不過,方方正正的鏡子,當客人坐上椅子,上半身映襯在里面,給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就像是遺照一樣。

  我眨了眨眼睛,可能是想太多了吧。

  牆角擺了几張竹椅,坐着些客人,不過其中一個小女孩卻倒讓我十分好奇。

  她大概十一二歲,扎着兩只羊角辮,大而圓潤的眼睛和小巧玲瓏的鼻子搭配着圓圓的臉蛋。只是嘴唇紅的有點嚇人,宛如電影里的吸血鬼的嘴一樣,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小女孩的頭發沒什么光澤,看着她略帶蒼白半透明的皮膚,我猜想她可能不經常曬太陽導致身體不太好吧,有很多這種小孩,父母長輩們都寶貝的要死,大門不邁二門不出,比古代小姐們還深閨簡出,結果直接導致她們街上只要刮二級風就不敢出門。

  女孩穿着很漂亮的洋裝,黑紅相間的花格裙與白色皮鞋。而且她緊緊地抱着一個洋娃娃。

  那個娃娃也很漂亮,几乎和女孩一樣的打扮,長相也略有相似,但感覺娃娃終究是娃娃,眼睛里沒有任何朝氣,動也不動。不過娃娃做成這樣,也算是很少見了。

  老板在為一個客人理發,看得出他的手藝不錯,因為這樣一個剛開張又規模這么小的理發店居然有三四個人排隊等候。

  老板大概中等個頭,大而光滑的腦袋,五官擺放的很緊湊,唯獨大大的鷹嘴鼻子凸了出來。如揉捏過的電話簿般的皮膚起了數條深深褶皺,看樣子似乎很蒼老。他還留着兩撇夸張的八字胡,但胡子很硬,又很稀疏,一根根貼在薄薄的嘴唇上,遠望去想用毛筆畫上去似的。

  “好了,您對着鏡子瞧瞧看合您意么?”老板用一個軟刷子蘸了點香粉為客人清理掉脖子上的碎發,謙卑的半彎着腰對客人笑着說到。客人站了起來,對這鏡子轉轉腦袋,又用大手摩挲一番,這才滿意的付錢離去。

  總算,好不容易老板對我招手,示意輪到我了。我不客氣地往椅子上坐了上去,很舒服,透着一股淡淡的清涼。

  開始理發了。我也慢慢和老板聊了聊家常。做記者的,都有種職業病,喜歡和人聊天,仿佛一時半刻嘴巴閑空着就渾身不舒服,所以你會發現很多記者喜歡沒事就大嚼特嚼口香糖。

  “我是外地人,這些東西還是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孩子娘過的早,我只好帶着女兒四處奔波,唉,胖人總是容納不下我們,還好女兒懂事,從來不哭鬧和我一起受罪。”老板看上去雖然年紀很大,攀談中才知道他居然才剛四十掛零。

  “您女兒?”我想想這里也不大,難道剛才看見坐着的小姑娘就是?果然,老板隨后指了指女孩。

  “你看,她不正和一個娃娃坐在那里么,那娃娃可是我親手做的!”我忍不住回過頭看了下。

  窗口漏出來一點夕陽的余光,帶着紅黃混合的模糊色彩照射在小姑娘的臉上,我看見她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呆滯地看着我,手里緊緊地抱着那個娃娃。我忍不住夸贊老板的手藝精湛,的確,外面賣的洋娃娃那里有做的這么逼真的,如果是自己做的,那這個理發師傅還真是多才多藝呢。

  “她不愛說話,您別見怪,我教了她很久,說看見年輕的叫叔叔阿姨,看見稍長得叫伯伯嬸嬸,可是從來不開口,都十多歲了,一天聽不到她說几個字。”老板長嘆了口氣,又對女兒喊了聲。

  “圓圓,叫伯伯啊。”我聽着身子抖動了下,連忙笑着打斷老板的話。

  “叫叔叔就可以了。”我流汗解釋道。

  可是女孩沒有吭聲。

  老板只好繼續為我理發。我看了看地上,的確,前面少說也有好几個人理發了,但地面卻很干淨,几乎找不到什么碎發。

  ”圓圓,幫我拿條熱毛巾來,在后面臉盆里。”老板再次吩咐說,不過這次女孩站了起來,聽話得走進去,片刻后拿過一條熱氣騰騰的毛巾。

  老板用毛巾為我擦了擦臉,我忽然覺得毛巾上好象又一陣異樣的味道,而且好像臉上沾了些粘糊糊的東西,不過不多,我也就沒有在意了。

  “你的發質很不錯啊。”老板忽然用手在我的頭發上摸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我居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渾身打了個寒顫,脖子處仿佛被冷風灌了一下,我只好縮了縮脖子。

  老板的技朮不錯,我對着鏡子照了照,看來以后認准這家了,加上又離報社不遠。我痛快地付了帳,剛想離開,摸了摸口袋,發現居然有一根口香糖,于是童趣大發,走到那個叫圓圓的女孩身邊。

  “給,很好吃的,甜的。”我把口香糖遞過去,可是女孩只是死死的抱着那個洋娃娃。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我只好把口香糖放在椅子上,順便走了出去。

  走出那間理發室的時候,我忽然回頭看了看,借着不多的陽光,我看見老板貓着腰,把所有地上掃到一堆的頭發整齊的收到一個口袋里放好,接着把口袋立在牆角,旁邊還有相同的兩個袋子,猜想可能拿去賣錢吧,據說有專門收購頭發的。而那個女孩子旁邊的口香糖卻不見了。

  大概,她見我走了就連忙拿起來吃了吧,呵呵,我笑了下,可是我忽然依稀看見女孩手中的洋娃娃好像嘴角動了動,我揉揉眼睛,洋娃娃卻依舊如故。

  可能看錯了,最近老是校訂稿件,太累了,回去泡杯菊花茶喝吧,我自己安慰了下,往家里走去。走出去的時候,卻看見一個中年婦女,長得慈眉善目的,提着一包東西走進了理發室,臉上充滿了幸福的微笑。

  也是來理發的吧,看來這里的生意還真是不錯呢,我心里暗想。

  外面已經全黑了,摸着稍稍有些涼意的腦袋,我連忙走回家,開始洗澡,要不然碎發是非常扎人的。洗澡的時候依稀聽見客廳的窗戶不停的啪帕作響,心想可能是外面風太大了,可是當我擦着頭發走出浴室的時候,聲音又沒有了。但是卻發現窗戶上好象有什么東西。

  是一雙手印,由于我很懶,窗戶外面不滿灰塵,所以這雙手印看的很清楚,不是大人的,手印很小巧,像是小孩的,似乎是從外面拍上去的。

  可是我住的是六樓啊。

  我剛打算回頭那塊抹布來擦拭下,可是又聽見窗戶傳來啪的一聲。轉頭一看,居然是個小女孩倒着身子掛在窗戶外面,頭發也倒垂着。雙眼無神的看着我,白皙的臉倒映着客廳里的熒光,顯得有些發綠。而兩只手,正好按在剛才的手印上。

  她把一張小嘴張得大大的,似乎在喊叫什么。而我則傻子一樣的拿着浴巾呆望着她。接着,她似乎有些急躁了,用拳頭把窗戶擂得很咚咚作響,在這樣玻璃都要碎了。我呆滯的看見她用手指了指沙發旁邊的茶几,接着又把嘴張得大大的。我回頭看了看,沙發上只有一包開了封的口香糖。

  原來她說的是糖。

  我顫抖的把糖拿起來,把窗戶開了一條縫,把口香糖遞出去,她的臉離我很近,我几乎不相信這么稚嫩的肌膚在寒冷溼氣的風里居然一點都沒變色,反而在燈光下透着古怪的晶瑩的感覺,就像放在暗處的玉器一樣,帶着肥膩的光澤。這時候,女孩才滿意的一把搶過口香糖來,連包裝紙都沒撕開,直接賽進了嘴巴咽了下去,然后沖着我做了個可愛的笑容,接着爬了下去。

  我打開窗戶伸出頭一看,發現她如壁虎一般四肢吸在六樓的牆壁上,快速的向下爬行,爬到中間,忽然又回頭看了我一眼,嚇得我立即把頭縮了回來,許久,當我再次戰戰兢兢地伸出頭去,女孩的身體早已經消失在夜色中。

  我哆嗦着倒了杯涼水,喝下去之后才稍微覺得清醒些,那個女孩好熟悉,最終,我想起來了,這個正是理發店老板的女兒。

  可是正常的小女孩會爬到六樓問人要糖么?顯然不會。

  第二天,我帶着滿心的疑惑來到那家理發室,可是腳到了門口卻一直遲疑着不敢進去。早上的人不多,本來就在偏僻地段的小店顯得更加蕭條。今天是陰天,我看了看地上,自己的影子便的又稀又淡。

  我正在遲疑是否要進去,雖然與我那位朋友相處甚久,可是我畢竟不是他。我的血并沒有除邪驅魔的能力。恐怕相反的是,搞不好還會招惹些東西上來。

  老板忽然從里面閃身出來。看見我有些意外,瞇起眼睛上下掃了掃,這才哦了一聲。

  “您不是昨天的客人么,怎么,是不是我的手藝不好,您有些不滿意?實在對不起了,要不我幫您修整下?還望不要見怪。”老板彎着腰,雙手彎曲着合在胸口,半低着腦袋誠惶誠恐地賠罪道。我深感不安,連忙扶起他。告訴他自己并不是介意發型的好壞,相反,對于他的技藝我十分滿意。

  老板狐疑地望了望我,非常奇怪,想要繼續詢問,似乎又怕我不悅。只好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該什么。我意識到自己可能打亂了他一天的工作計划,對他點了點頭,說自己只是來坐坐看看老板。

  這個借口似乎略帶牽強,牽強的讓我自己都覺得好笑。老板自然不相信了。于是立即又說道,自己對他的理發技朮很感興趣,想來觀看下,順便學習學習,這是老板才憨厚的笑了笑,腰背挺直了起來,臉上也有了少許得意的笑容,開始向我大談特談理發的技巧。

  可惜我根本無心聽他敘說,只是嗯啊的應付,一邊對着小店里面窺探着。

  我沒看見那女孩,難道昨天我的確是幻覺么。

  但那里有那么真實而持續那么長時間的幻覺。

  “我還沒有開張,正好要出去買點東西,不如您幫我照看下店和我女兒好么?正好如果來了客人就讓他稍微等等。”老板忽然拜托我到,這倒是讓我非常意外,但也正合我心意。

  “你就不怕我是壞人?偷了你的東西?”我忍不住朝他打趣道。老板忽然一直堆滿笑容的臉忽然嚴肅起來,我不得不承認,一個長時間笑着的人忽然不笑了,那神情的確可以讓人心頭一寒。

  “您不會的,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您是附近報社上班的吧,看過您進去几次,而且看您的相貌絕對不是那種小偷小摸的人。再說我這破店有啥值得偷的?”他說的話很有道理,我也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他的請求。這時老板才滿意的朝街口走過去,可是還沒等他走几步,我忽然又喊了句。

  “如果我是為了把你您女兒拐走呢?”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問這個,或許想試探下。

  老板忽然立住了,過了會,慢慢轉過頭,一條縫似的眼睛下面掛了副夸張的笑容。

  “誰要是拐帶了我的女兒,那他將會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雖然是笑着說的,可是我覺得這句比板着臉說更有威懾力。特別是向我這種昨天晚上經曆過那種詭異事情的人。

  小店里擺放着些許家具,地面真干淨,而且一點異味都沒有。房間安靜的就像是長久沒人居住過一樣,有點死氣。

  里面還有間屋子,不過門是帶着的。那扇黑漆色的木門稍許開了條細縫。完全關閉的門和完全打開的門都不如只開了條縫的門又吸引力。這恐怕也就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緣故。

  我猜想那女孩一定就在房間里,可是我卻在遲疑是否要進去。一個夜晚徒手爬上高樓向人索要糖果的人當然不是普通人。

  可是我還是走過去了,因為聽見一陣吞咽的聲音,似乎很急,仿佛餓了很久一般。我高抬起腳,盡量做到沒有聲音走了過去。

  越靠近門,聲音就越來越大了。我順着門縫看去,房間里正點着盞電燈。哪個女孩背對着我,坐在床山,旁邊是她上次抱着的人偶娃娃。

  那個娃娃還是那樣漂亮,不過在昏暗的燈光里看不太清楚,只是覺得仿佛是活人似的。

  娃娃做得再逼真是娃娃,因為它根本無法動起來。即便是安裝了機器在里面,它做出的動作也是僵硬呆板的,根本無法同人的動作相媲美。

  可是令我驚訝的是,那個放在枕頭邊上的人偶娃娃居然眨了眨眼睛。是的,我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它的確眨了下眼睛。

  接着,更加古怪的是,那個娃娃木然的,很機械的轉動着自己的脖子,居然大睜着無神的眼球,看着我這邊,仿佛已經發現了我一樣。我驚駭的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卻發現自己的腳好象碰倒了什么東西。

  是一個袋子。我仔細一看,里面居然裝的全是頭發,可是只有一半。再次看看房間里面,卻發現坐在床上的那個女孩已經不見了,只是枕頭上的人偶娃娃還在,依舊睜着圓鼓鼓的大眼睛盯着我。床上還有個袋子,從里面散落出了一大堆黑色的碎發。

  這個時候,門縫腳底處傳來了一陣金屬刮過地板的聲音,同時我感覺到腿邊好像有什么東西,低頭一看,原來那個女孩已經趴在我腳底下,正抬頭看着我。

  她的嘴正在蠕動着,鼓起的腮幫子一下一下的。我在嘴角處看到了几跟長長的頭發。大而泛白的眼睛鼓鼓的盯着我。

  從她的眼睛里我讀不到人類應有的感情,或者叫靈魂之類的。就好像我觸犯了她的領地一樣,女孩趴在地上向我撲來,直到我踉蹌地退到理發室里,她沖着我凝視了几秒鐘,轉頭又再次爬回了房間。就如同一只熱帶湖泊里的鱷魚。爬行速度之快真讓我咂舌。

  我還坐在地上喘氣,但肩膀上忽然挨了一下,這一下并不重,但是在遭受驚嚇之后人的神經往往非常脆弱,所以這下又把我嚇得着實不輕。回頭一看,居然是老板,他的臉帶着微笑,從縫眼中漏出几絲戲謔的目光。

  “您沒事吧,我不過囑咐您照看下店,怎么您坐到地上去了?這天還寒着呢,快起來吧您。”說着,他把我攙扶了起來,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接着自顧自的忙活開來。

  他又對着里面的房間喊了句,“起來啦。”

  那個女孩抱着娃娃再次走了出來,可是這次卻顯的很溫順,也很漂亮,根本就不像剛才我看見的一樣,好像剛才的事情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這位理發師嘆了口氣,坐在了椅子上。

  “您大概剛才看到了吧,其實我沒打算瞞着您,之所以讓您留下來,也是想讓您自己看到,省得我解釋后您也不相信。”果然,老板隱瞞了一些事情。

  “其實我的本職不是理發。”他的聲音忽然變了,先前的謙卑市儈的那種小商販才有的語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自信和驕傲,整個人也仿佛高大了許多,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踱着方步,把手背在身后。

  “我其實是一位人偶師。”他的眼睛完全睜開了,冒出令人敬畏的光。

  可是我不明白這和他的女兒的那些古怪動作有什么關系。但是,理發師走到了抱着娃娃的女孩面前,在她的腦后撫摸了一下。那個女孩瞬間放開來了手,就如同一個失去動力的機器一樣癱軟了下來,頭也歪向了一邊。理發師輕輕抱起了那個娃娃。

  “其實,這才是我女兒。”他戀愛的摸了摸那個我自認為是人偶的臉龐。原來,他那天隨意的一指竟然是我誤會了。細細看來,果然女孩還是有几分像她的父親,有時候就是這樣,人們總是自作聰明,把假的當做真的,真的反而認為成假的,我不禁為自己的愚蠢笑了笑。

  “我知道你誤會了,不過也正常,我的女兒患有一種天生的疾病,她的神智經常會陷入無意識中,自然看上去和人偶一樣。”理發師說的很輕松,但是我相信無論那個父親都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他現在之所以還可以隨意地說出這件事,證明他已經將這個慢慢承受了下來,但背后的痛苦恐怕不是我能想象的。

  他又看着那個我以為是理發師女兒的那個人偶。

  “這是我的心血,其實說它是我女兒也不為過。”理發師頓了頓,又伸手在女孩腦后晃了一下。結果人偶一下又恢復了先前的樣子,只是看着理發師手中的女孩,默然不動。

  “我的妻子無法忍受我作為一個人偶師而離開了我,其實連我自己都覺得不是個正常人了,沒有誰會喜歡和一個整天不說話,擺弄一些人體四肢模型的家伙呆一輩子。所以她提出離開我也沒有勸阻,因為我一直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

  她沒有帶走女兒,這也是我感激她的一點。雖然我知道她其實知道女兒患有疾病,怕成為她的負擔罷了。

  我一個人照顧起我的女兒,這對于一個沒有穩定收入的男人來說非常困難,雖然我可以靠幫一些收藏家制作人像和人偶,但畢竟不是長久的維持生計的辦法。而且由于我這種職業往往被周遭的人所恐懼和厭惡,我不止一次被警察提審,原因大都是我把廢棄的人偶部件丟棄的時候嚇壞了我的鄰居,所以我以后我學乖了,所有的部件都統一在偏僻處銷毀,而且經常搬家。

  我要活下去,還要照顧我女兒,忽然我又了種想法,能不能制造一個從未有過的人偶,甚至可以賦予它人類才有的知覺和動作。

  這個想法其實也是所有人偶師的夢想,制造出真正的人,而不是人偶,本身這個行當就是一種帶着詛咒色彩的職業。因為我們已經威脅到了神的地位啊,只有神才能創造人。

  不過我還是開始做了。

  但是面對的困難可想而知,我翻閱大量的古典,請教了行當里的著名人物,但換來的都只有失敗的挫折感。房間里堆滿了失敗的制作品。

  不過還是在偶然間,我發現人的頭發是一種很好的制作材料。在頭發里充斥着人的精魄,我產生了一種想法。可不可以制造一個讓人的意識控制的人偶,一種類似機器人的人偶。

  很快,它被制造出來,并且我把它和我女兒的思想結合在一起。我無法和你解釋這是如何做的,只能說是一種秘朮,一種類似于轉移思想的方法。很快,這個人偶完全被我女兒接受了。從沒有任何表情的女兒居然對着這個人偶笑了。

  我一直擔心女兒的成長過程中沒有姐妹和母親這樣的女性親人會影響到她,不過現在放心了。這個人偶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已經可以代替我為女兒做很多事情了。

  只是有一點,它必須進食大量的人發,就如同消耗汽油的汽車一樣,頭發是它能繼續行動的能量。所以,我只好學了手理發的技藝,可惜每到一個地方,還是遲早會被當地人誤會,所以我一直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而且,現在願意到我這種小店來理發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理發師把女兒放回人偶的懷抱,人偶則把他女兒重新抱回了房間。

  “我女兒已經比以前好了很多,或許是老天少許憐憫了我一些,雖然還無法說話,可是已經開始慢慢成長了,因為腦內的毛病,她几乎沒有發育過,身體一直保持着小孩的狀態,而且不會說話,只能靠用人偶得嘴形來表示。我知道那天她為了想吃糖而讓人偶去了你家,可能嚇着你了,這是非常抱歉。只是拜托你,千萬不要把知道的事說出去,起碼要讓我稍微准備一下,才好遷移到下一個城市。”他說的很辛酸,眼睛一直盯着腳尖,仿佛帶着哀求,先前的驕傲忽然一下不見了,我看見的不是一名優秀的人偶師,而是一個普通父親。這時候我忽然理解了吉普賽人為什么在外人看上去總是喜歡歌舞,總是帶着微笑,總是讓人覺得放浪形骸。因為他們沒有家,這是最大的悲傷。

  當人到達最大的悲傷時候,反而會笑,會開心。因為他們已經無法再難過下去,無家的人是最為悲哀的人。

  我自然答應了他的要求,只是希望他稍微注意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受得了那種事,如果造成騷亂就不太好了。理發師點了點頭,忽然興奮起來,不滿滄桑的臉忽然起了潮紅,仿佛一個剛剛收到心上人贊賞的小伙子一樣。

  “我認識一個女人,一個非常善良的女人,她也是名人偶師,干我們這行的人很少,互相也不熟悉,對其他人總抱有戒心,可是她還是看出來了我的窘迫,而且可能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這令我倒是非常驚訝,也很高興,我看見了他發自內心的喜悅,而我也發自內心的祝福他。

  “本來我想制作一個人偶送給您,又怕你會不喜歡。”人偶師低着腦袋搓着雙手,憨厚的笑了笑。

  我婉言拒絕了,因為我的確很害怕這些。

  可能我不會害怕一個恐怖的鬼臉模型,但是我絕對不會把一個長得和人一模一樣的假人放在家里。

  這世界最可怕的不是鬼,也不是人,而是極像人而又不是人的東西。人偶是,那些失去人性的人也是。(食發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5:1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八夜 拾

  春天原意是蘇醒的季節。可是在這個時日人卻總是打瞌睡,精神無法集中,今天是紀顏出院的日子,可是等我想起來,來到醫院的時候,病床上只有黎正一人躺在那里。

  紀顏可能并不在意,他或許可以體諒我最近工作繁忙,可是我自己卻并不這樣認為,似乎最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

  “忘記來了?他說了,自己和李多先回去了,叫你不要擔心。”黎正望着窗外,似乎在對我說話。好在我早已習慣了他的態度,倒不覺得什么。不過既然來了,總不好現在又離開,只好尷尬地坐在了早已收拾干淨整齊的紀顏原先的病床上。

  “記憶力是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候一直想尋找的東西無論如何向破腦袋都找不到,可是當你不想找了,几乎忘記的時候,它自己又忽然冒了出來。有些東西丟了也就丟了,但有些東西,丟了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黎正從床上滑了下去,雙手當作枕頭靠在頭后,眼睛無神的望着天花板。

  “哦?那是怎樣一個故事?”我饒有興致的朝他挪近了些。黎正沒有回答我的意思。當我以為他已經睡着的時候。他那帶着童音卻又以非常成人口吻的語氣開始敘述起來。

  “每個人都會有記憶力不好的時候,哪怕是可以一目十行,心算很好的記憶力超人,他們也有不記得東西放哪里的情況。

  在我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學校里經常流傳着一個故事。

  林理是一名大一新生,但凡新生都對學校抱着很大的熱情和希望。學校很大,對大多數剛從狹小的高中校園里走出來的高中畢業生來說,這是第一個感覺。林理自然也不例外。辦好報名手續鋪墊好床鋪后他決定一個人出來走走。

  林理的家里這個城市很遠,不過他沒讓父母來送他。

  十八了,應該像個男子漢。林理用這個借口拒絕了父母來送的請求,不過他們同樣很高興,因為兒子長大了。

  林理順着宿舍旁邊的一條綠蔭帶散步,那里種植着很多樹木,非常的茂盛,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林理感到十分舒坦。其中有一顆樹最為茂密粗壯,和周圍的樹比起來它要巨大的多,林理一個人都無法抱住,剛想離開,林理好像發現草叢里有些什么異常的東西。

  他好像看見一道光。似乎是什么金屬反射的光芒,走進一看,居然是支鋼筆。說來好笑,林理從小到大沒有拾到過任何東西,倒是沒少掉過錢啊書之類的。他好奇的走過去,把鋼筆拿起來。

  很秀氣的鋼筆,筆帽是銀色的,筆身白色,看上去還蠻新的,估計失主正在焦急着尋找吧。在筆帽處好像還刻了個字,好像是個人字,林理把鋼筆揣進了口袋,回到了宿舍。只是覺得鋼筆的主人刻了個人字真是太奇怪了。

  林理心想,估計是哪個急着上課的學子或者是早上在這里背單詞的人不小心丟在這里的,看鋼筆布滿灰塵估計也待了有些日子了。再說,自己正好缺一支好鋼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他很喜歡這支鋼筆,因為,林理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鋼筆是一個女孩的。因為鋼筆看上去很秀氣,而且較之以前自己的筆握在手里要細一些。

  和宿舍的室友閑聊几句后,林理把鋼筆放進了抽屜,開始几天是軍訓,還沒課,自然用不着鋼筆。大學的所有東西都讓林理着迷,年輕的身體整天沸騰着不安的血液,同學們白天軍訓很辛苦,完了又互相追打嬉鬧。所以,一到晚上,人就睡得很死。只是朋友們都說,林理那個方向經常傳來沙沙的摩擦聲音。

  新生辦借書證要經過很多非常繁瑣的程序,這讓林理很無趣,自己本來對圖書館有着很高的熱情,因為在高中的時候就聽曾經在讀大學的堂哥說過圖書館的書數不勝數,各種各樣的類型都有,而且安靜又適合長時間閱讀,可是一張小小的卡片卻把他擋在了門外。

  回宿舍的路上,低着頭走路林理意外的又在上一次拾到鋼筆同一個地方的草叢里拾到了一張圖書證。

  圖書館的監管制度并不嚴格,任何人,只要持有合法的圖書證,都可以閱讀,也就是說,如果這個證的主人還沒有注銷證的話,林理就可以進大搖大擺的走進圖書館,好好的博覽下中外典籍。

  林理是這么想的,當然也是這么做的。

  圖書證上主人的名字已經磨損的不是很清楚了,不過還好照片很清楚,而且幸運的是兩人長得居然還非常相像,說出來到更加順口了。果然,林理把證給了看門的老師看了看,老師瞅了瞅他,又看了看圖書證,然后就讓林理順利地進圖書館看書了。

  几天下來,白天軍訓,吃完晚飯林理就在這里看書。這種日子讓林理起初還過得非常的愜意。自己的圖書證辦下來以后,林理把這位同學的圖書證也就扔進抽屜沒再管了。只是夜晚大家入睡的時候,依舊能在林理床下聽見沙沙的聲音。

  有一次,林理照例在圖書館看書,剛看到一本自己找了許久的舊書,不料自己剛剛走過去,一只蔥白玉潤的手忽然把書拿了下來。林理這才發現書原來被一個皮膚白皙的高個子女孩取下來了。

  “你也喜歡這本書么?”女孩笑了笑,彎目如新月,俏臉似桃花。交談過后,林理知道女孩叫舒郁,居然還比自己高一個年級,不過論年齡,自己卻反倒比她大上几個月。只是舒郁卻總是一本正經的讓林理喊自己師姐。

  兩人開始交往起來,林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戀愛,只是一天見不到這個女孩就心里難受,說起兩人的相識,寢室的同學無不羨慕,以至于一時間新生去圖書館的流量激增,可惜大都空手而歸。于是大家都半開玩笑地說林理好福氣,居然連女朋友都能撿得到。

  不過林理卻始終無法靠近舒郁,他對舒郁其他的事情一無所知,但是無所謂,每次見面都能聊的很開心,林理已經很高興了,只是舒郁經常用一股非常異樣的眼神看着自己,有時候還伸出手摸了摸林理的頭發。

  沒過多久,幸運女神似乎又像林理招手了——他又撿到東西了,對于自己最近如此的好運氣,林理覺得可能命運真的開始對他微笑了。

  他這次撿到了的卻是一個皮夾子,也就是一個錢包。很有趣的是,當他打開錢包后,里面居然還有几十元錢和一張KFC的優惠券。可是,優惠券上面的日期卻是一年多以前了。當然,還是在那棵樹下。

  “一年多啊。”林理不禁感嘆了起來,他翻看了一下錢包,沒有任何其它證明錢包主人身份的東西。當時正是傍晚,林理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走道上,頭頂繁密的樹葉被風一吹,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隨着聲音,寂靜的水泥路仿佛永遠走不完,林理望了望錢包,款式還是非常不錯的,正巧自己也沒有,干脆拿來用了。

  錢包的做工很精致,好像不是買的,而是由人做的一樣。林理心想古人流行情侶間互贈香囊或者荷包,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的。只是這錢包的側面有着一滴血跡,如雪花一樣的溢散開來。雖然已經風干,但依舊紅的非常鮮艷,在几乎漆黑的夜里仿佛會跳動一樣,林理盯着那血跡感覺有些頭暈,連忙把皮夾收好,回到宿舍。

  宿舍里沒有人,林理想起還有作業沒做,決定用用前些日子拾到的鋼筆。正巧同學桌子上有瓶墨水,只是沒有牌子,他把鋼筆充滿墨水,開始寫字。

  不過寫出來的卻全是紅色的字,在燈光下看得難受,就像剛才錢的血跡一樣,他用手蘸了蘸墨水,發現墨水卻是藍色的。

  或許這鋼筆前段還有些紅色墨水吧,林理決定拿它多寫些字,等前面殘留的紅墨水完了再說。誰知道連着在草稿上畫了很久,卻依舊是紅色。林理只好把鋼筆重新放回抽屜。

  沒過多久,林理發現自己的記憶越來越差了有時候自己總是莫名其妙的忘記東西,同學經常在他身后喊住他,提醒他遺忘在座位上的書或者衣物又或是別的什么東西。林理并沒太介意,只是猜想自己學習太累了,所以他決定休息一下,正好也可以陪舒郁多一些。

  林理本來打算拿着自己的圖書證和舒郁一起去圖書館,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了,電話響了起來,是舒郁的,她正在催促林理。林理不願意再翻箱倒櫃地找了。

  “不是還有一張么。”林理翻出以前的那張撿來的圖書證。

  可是今天圖書證上照片似乎有些異樣,在台燈下那上面和他有几分相似的人似乎在笑。林理揉了揉眼睛,照片又回復原樣了。

  是幻覺吧,看來自己真的壓力太大了,林理自我安慰道。

  圖書館很安靜,人非常少,林理望着坐在一旁認真看書的舒郁總是靜不下心來。

  “我出去散步下。”林理直起身子,和舒郁打了個招呼,后者沒有抬起頭,只是嗯了一聲。有時候林理真的很想了解下舒郁,似乎被那美麗的長頭發遮掩住的舒郁仿佛還有另外一張臉,一張平日里他未曾見過的臉。

  不知道為什么,一邊抽煙的林理還是走到了經常撿到東西的那條路上。煙是高中的時候學會的,高考的壓力大,很多男生都聚集在一起互相抽着玩,高考完了,高興的時候也喜歡抽,結果一來二去,居然成了癮了,雖然談不上老煙槍,但一天手指頭上不夾着點什么東西,林理總有些不舒服。

  那顆老樹在夜晚看上去非常蒼勁,路邊的白色的熒光街燈照在樹皮上猶如月光一般,但卻又比月光要冷得多。林理用手撫摸着樹皮,忽然有些感嘆。

  他下意識的低頭,草叢里居然又有東西。

  這次是副眼鏡,很不錯的無框眼鏡,做工精巧,不過林理的視力很好,也不需要這個啊,不過既然看見了就拿着吧。

  眼鏡上干淨的很,一點灰塵也沒有,雖然說學校的過道一向非常干淨,但還不至于一塵不染的地步,何況一副眼鏡在草叢里放着,怎么會如此干淨,不過林理沒想這么多,只道是這個可憐的倒霉鬼怎么老在一個地方弄丟東西。

  回到圖書館,卻發現舒郁已經離開了,在書里他看見了舒郁留下的便條。

  “身體不適,先回宿舍了。”林理略有失望的獨自一人回到宿舍。

  晚上,室友們又聽見了林理床那邊傳來的沙沙聲。

  第二天,林理從床上起來,睜開眼睛卻發現原本清晰的世界一片模糊。他驚訝與自己的眼睛居然一夜之間視力大減,無奈之下,他摸索着爬下來,卻發現桌子上昨天從樹下撿來的眼鏡。

  林理忽然有種感覺,他覺得那眼鏡仿佛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果然,一帶上去眼前恢復了清晰,又像以前一樣了,雖然鼻子上多了些壓力有些不適應,不過戴了眼鏡似乎也更斯文了,比以前好看了許多。室友同學們對林理一晚過去就戴上眼鏡了非常奇怪,不過也不是太特殊的事情,畢竟上了大學有很些個人都迷戀玩電腦,視力下降得快也不是什么新鮮事。

  林理想給舒郁一個驚喜,不了舒郁看見他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淡淡一笑。

  “戴上了?”她問到,林理點點頭,只是奇怪她好像早知道一樣。

  “我一直覺得你戴眼鏡會更好看些?是不是?”舒郁笑了下,非常可愛,既然她喜歡,林理也覺得開心。

  接下來兩人的日子過得似乎很快樂,真是羨煞旁人。林理對于撿東西也越來越習以為常了,他還從樹下拾到過其他一些小東西,像橡皮,直尺,帽子之類的。最后撿到個戒指,覺得有些貴重,于是上交了,交給失物領取處的時候,那位禿頂帶着黑框眼睛的老師看了下,神態有些異樣。林理剛想走,卻被他拉住了。老師的眼睛一直盯着林理,嘴巴里似乎一直在說着:“太像了,太像了。”不過仔細看了看,他又失望的搖頭,不過他還是扯着林理不放。

  “戒指,哪里來的?”老師有些激動,扯着林理的衣領,林理有些不悅,心想又不是我偷的,撿來的你還這樣干什么。

  “學校宿舍旁邊的樹蔭道上撿的,一顆很大的樹下。”說完,林理趁着老師發呆的時候,趕緊跑了。

  林理越來越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好使了,他有時候甚至在和同學聊天的時候忽然卡殼,他會忘記自己想說什么,想做什么,同學們覺得他非常的古怪。林理開始沉默下來,成績也一落千丈。他經常自己一個人無意識的在校園里晃悠,然后忽然發現呆在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來的地方。

  唯一值得安慰的,舒郁對她越來越好,兩人也非常的親近,林理還吻了舒郁,只有和舒郁在一起的時候,林理才感覺自己生活的有價值。

  只是,同學們依舊在每天入夜后,從林理的床方向傳來一陣陣的沙沙聲音,猶如砂紙摩擦般的粗糙難聽。

  終于有一天,林理無法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入秋的一個夜晚,雖然白天的燥熱還未完全退去,但是夜色里已經平添了一股寒殺。

  舒郁告訴林理,那天是自己的生日。林理非常興奮的拿錢去買禮物。可是進了禮品店又不知道該買什么。

  他看來看去,似乎那些禮物都不適合他心目中高貴的公主。想來想去,他決定買一支鋼筆,至于式樣,他不知道為什么,覺得以前那支撿到的鋼筆樣子就非常漂亮,林理包好鋼筆,心理想着舒郁拿到鋼筆的樣子,心里非常開心。

  林理高興的跑向兩人約好的地點。

  樹蔭路的那顆大樹,是舒郁自己要求的。

  當林理興沖沖地趕到那顆自己熟悉的大樹下,發現舒郁早已經站在那里,一襲黑衣,長發如瀑布般撒在身后,白淨的臉龐居然在黑夜里散發着絢麗的光,林理終于理解什么叫亭亭玉立了。

  當林理走到這位美麗的女孩面前,把手中的禮物遞過去的時候,卻發現舒郁的臉掛着非常陌生的笑容,不是感謝他為自己買生日禮物,也不是看見心愛的人趕來的高興,更多是一種期盼,一種迫切的期盼。

  那種眼神林理見過。

  老家經常活宰牛羊,然后當着路人面下鍋,大家向老板約好事先要那一部分,然后個個帶着攫取的眼神盯着割好的新鮮肉下鍋,在看着肉在湯鍋里翻滾,等待它熟透入嘴下肚。

  舒郁現在的眼神也就是那樣。

  “我們分手吧。”舒郁興奮而冰冷地吐出几個字。林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是秋風雖未冷,心已入寒冬。

  林理想問她為什么,可是卻無法張開口,瞬間的打擊使他本來早已經不堪重負的精神一下崩塌了。

  他說不了話了,因為他想不起來該說什么,他想不起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想不起來眼前的這個女孩是誰,想不起起來自己是誰了。

  “你屬于那里。”舒郁把手指指向那顆大樹。林理呆滯的走了過去。

  樹的下面有東西,林理感覺到了。

  他還能撿些什么?

  林理低着頭一看,一雙很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雙腳,他沒有抵抗,也無力抵抗,手的主人出來了,他和林理長的很像,也戴着一雙無框的精致眼鏡。

  只不過,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刀。

  舒郁從身后抱住林理,將頭靠在林理的肩膀上。

  那個男人笑着朝林理走過來。

  “我是誰?”林理終于可以說話了,他急于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你就是我。”那男人依舊笑着,林理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腹部慢慢出現了一把刀。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林理看見的最后一眼就是舒郁挽着那個男人的手高興的走了出去。

  那個男人是自己么?

  林理看見舒郁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熟悉,似乎在哪里看過。

  好像,就是自己撿到上交的那枚。

  林理什么也感覺不到了,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一年前,一個男孩在校園的一顆大樹下等待自己心愛的女孩,由女友親手做的錢包里有着兩張KFC的贈票,他的手里還有一支正要送給她的鋼筆,男孩高興的朝鋼筆刻着女友的名字,但他永遠都刻不完了。

  他只刻了個人字,就被几個小混混刺死了。

  原因很簡單,這伙喝醉的混混想搶他手里的鋼筆,純粹是好玩,但男孩卻認真起來。

  他的腹部中了一刀,滑到在樹下,他隨身帶的圖書證,眼鏡和剛從自習教室歸來沒來得及放回寢室的文具散落一地。

  其中還有一枚打算用來求婚的戒指,他一直隨身帶着。

  第一個發現男孩尸體的就是那個半禿帶着黑框眼睛的老師,他以前可不是那樣,自從他的兒子死后,傷心欲絕中年喪子的他才甘心去做了名失物招領處的管理員。

  他當然認識那枚戒指,因為那是家里祖傳的,是他交給兒子的,并叮囑一定要給兒媳婦帶上。

  林理的室友很奇怪,林理回到寢室一下就決定搬了出去,東西搬的一干二淨,而且說話口氣也變的很冷漠,不過他們也習慣林理最近莫名其妙的變化,總覺得交了女朋友,又是那樣漂亮的女友性格多少有些變異。

  據說林理后來和舒郁結了婚,很幸福的在南方生活。

  若干年后,寢室來了新的一批學生,其中一個把自己的抽屜翻出來清掃時候發現上面居然寫了字。

  你拿了我的鋼筆。

  你拿了我的錢包。

  你拿了我的眼鏡。

  等等等等,很多很多句,都是你拿了我的什么什么,只有最后一句不是。上面用紅色墨水清晰地寫着。

  ‘我只要你的身體。’”黎正的故事說完了,重新閉上眼睛,開始不搭理我了。

  只是當我走出門口的時候,黎正忽然說了句。

  “忘記什么,都不要忘記自己是誰,那是最可怕的。”我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走出了病房。(拾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6:0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九夜 裂縫

  “知道么,有些東西是無法解釋的,我們只能窺測其現象,只能避免,卻無法解脫,如同中世紀的鼠疫,現在的狂犬病,人們能做的只有盡量的避開它們,其實這是種消極的應對方法。”紀顏微笑着背負着雙手,陽台的太陽剛好曬到他后面,我覺得他仿佛站在了光與影的邊緣一般。黎正回來以后腳傷已經好了八九分了,不過他很注意鍛煉,每天都去外面長跑,我忽然有種疑問,是否他還能重新以孩子的身體又長大呢?

  “難道連你也無法解釋么?”我問紀顏。

  “當然,笛卡爾不是說過么,畫出的圓圈越大,就發現外面的空白更多,越知道的多,就發現自己越無知。”紀顏嘆了口氣。

  “我曾經遇見過這樣一件事,面對那種現象我毫無辦法,那不是我能解決的了得。

  大學的時候,暑假期間學生們組織下鄉醫療隊,免費為一些處于邊遠山區的人宣傳疾病預防知識和提供一些簡單的有效的藥物。不要小看這些,或許對城市里的人來說這些藥物早已經過時,那些富人們經常對醫生開出來的高價藥品從不拒絕,其實那等于慢性自殺,設想一下,病毒的進化速度是遠高于藥品的開發速度,等那天體內的病毒已經免疫任何藥品的時候,那就只有等死了。

  相反,在那些很少使用藥品的地區,簡單的青霉素也能治療許多疾病。當然,對于熱情的學生來說,探索未知也是令人非常興奮的事,可惜,現實總是與願望相反。

  那是個几乎隔絕的山村,連接外界的只有一條如蛇一般蜿蜒槃旋繞在山腰上的一條小道。道路上崎嶇不平,頂多只能容一輛車子行駛,所以大家選擇了徒步進山。還好天氣不錯,沒有下雨。

  由于要去的地方很多,同學們分散成几個小組,和我一起進入村子的是一個身材略胖的高個男生,猶如一塊門板一樣,不過由于很少走這種山路,即便是強壯如同運動員的他也汗流浹背。

  村子不大,頂多只有不到一百人住在這里,誰也不知道他們住了多久,這里的人似乎看上去和外界有些不同,感覺像很古老似的,或者說就如同剛剛出土的文物,渾身透着一股腐爛的氣息。據說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生了病,所以連出山去外面換糧食和鹽巴的人都沒了,還好村子里有几只信鴿,所以我們才被鄉長委派到這里來。據說那年很熱,而且這一帶已經連續數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記住,不知道是不是傳染病,本來你們都是學醫的不需要我多說,不過我還是告誡一句,去那個村子最好不要接觸任何東西,帶着手套,而且別在那里吃飯喝水,避免感染。”鄉長神情凝重的樣子讓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這個村子歸他管轄,可是他自己居然也一次都沒去過。至于對村子的交代,也是以前的人留下來的。

  “那里的人,總讓大家感覺的怪怪的。”鄉長的助理秘書在送我們出來的時候忽然說了一句。

  “怪怪的?”我奇怪地問他,這位年輕的秘書點了點頭。

  “他們好像看上去總是很干燥,而且似乎從來沒見過他們喝水,而那村子附近好像也沒有水源,更別說井啊,小河之類的。”秘書搖了搖頭,被鄉長叫進去了。秘書說自己和出來換東西的村民接觸過,覺得他們非常奇怪,至于他自己,也沒有進過那個村子。

  看這里的情況,我再次回憶起來鄉長和助理的話,剛要提醒那位高個胖子,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因為只是一個系的,同在一起上課,混個臉熟,不過印象中他似乎沒什么朋友,性格比較孤僻,總是一個人坐在課堂的角落里,只是他的身材是在特殊,所以我才對他有些許印象。而當我告訴他我的名字后問他的名字,胖子卻笑了。

  “你叫我胖子得了,沒什么名字不名字的。”胖子一笑,如同年畫里的人物一樣,憨態可掬。既然他不願意告訴我他的名字,我想也就算了。

  “記得戴上手套。”我覺得奇怪,外面明明很熱,但一進村子就覺得有些冷了。趕緊戴上了橡膠手套,順便拋了一副給胖子,胖子的手很粗大,比常人要大了一號,所以費了好大工夫才把胖乎乎的手塞進手套里去。

  “很難受,帶着真不舒服,感覺隨時會破一樣。”胖子表情痛苦地望着我。我也沒辦法,也沒准備一副超大號的手套給他預備,只好勸他將就一下吧。

  這個村子是半圓環形狀的,几十戶人家分散的居住在這里,與其說是村子,倒更像是個街道。我們沒有找到這里的村長,似乎這里沒有任何的行政單位和機搆,村民們長久以來都自顧自的生活着。整個村莊干燥的嚇人,四處都是干涸的裂開的泥土和牆壁,坐在房子外面的他們一個個大張着嘴巴,瞇着眼睛長時間的保持着一個姿勢看着我們,我甚至看見一只蒼蠅飛在其中一個年輕男人手臂上,而他看都不看,也懶得驅趕。

  “他們靠什么生活啊?”我記得自己問過鄉長,鄉長也搖頭,只是說這個村子的人居然每過一段時間都有人拿着玉石和玉料來換食物和生活用品。

  “玉石和玉料?”我吃驚地問。鄉長聽完點點頭。

  “不過都是未經過加工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名貴的玉石,大多數開價很低,雖然我覺得奇怪,在這個地帶本來按理說是不產玉的。”鄉長解釋道。

  現在看了看,或許村子后面的山脈里真的有玉石也說不定。

  村子里的人大都神情木納地坐在自家門前,也不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們看,有老人,也有成人,似乎只有少不更事的孩子才對我們的到來有些好奇,遠遠地望着,我們一旦走過去,他們就嚇的四散開來,等轉過身,又聚攏在一起在我們身后小聲議論。

  “他們和阿爸阿媽好像不太一樣啊。”一個孩子奶聲奶氣地說。

  “是啊是啊,不知道他們身上會不會也有縫。”另一個聽上去年齡稍大,故意做着大人的聲音說着,不過聽上去更加有趣。

  只是不知道他們說的縫是什么意思。

  終于,一個老人肯讓我們進去了,她大概七八十歲左右,臉上猶如干涸的河床,刀刻的皺紋縱橫交錯,枯瘦的手臂上青色的血管一根根暴了出來,我似乎可以看見血液在里面遲緩的流動。一雙充滿了眼屎的倒三角眼看了看我們,對我們招手說了句,“來!過來!”

  “大娘,我們是醫學院的學生,在暑假期間特意送藥下鄉,聽說您這里一帶大家有些不適,所以帶了些藥來。”胖子到很會說話,和我一起走了過去。旁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看上去非常疲憊的坐在陰處望着我們兩個走進了老太太的家門。

  房子很陰暗,而且相當干燥,地面都是黃土,踩上去感覺腳下摩擦的很厲害,房間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個干淨的灶台,一些食物干糧,還有几張小木凳。

  “大家最近精神都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病了。”老人忽然說了一句,嗓子帶着咯吱咯吱的聲音,沙啞的厲害。我和胖子坐了下來,不,應該說胖子根本做不下來,因為那張小板凳還沒有他半個屁股大,何況看上去也不扎實,他索性那處張報紙墊在下面。

  我注意到干的發亮的牆壁上居然有很多裂縫,再看看屋頂,也有很多,就如同蜘蛛網狀一般,心里不禁一寒,這不是危房么。

  胖子勸慰了老人几句,于是拿出藥品交給她。老人用顫抖的手接過藥片看了看,接着隨即扔到了一邊。似乎并不是很關心這個。

  “這里,需要的不是藥,我們需要去換些糧食和鹽巴之類的回來,只是大家都走不動。出不了村子。”老人不耐煩的說着,一激動說話就不流暢了。我只好和胖子走了出來,重新來到接到。

  “你覺得他們生了什么病?”我問胖子,他則搖頭。

  “不知道,看不太出來,似乎感覺缺乏鍛煉,你沒發現他們都很瘦么,而且皮膚似乎長期沒有接觸誰,非常干燥,脫皮的厲害。”看來胖子的眼睛雖小,注意的東西卻不少,不過我也看見了,的確不知道是什么病。

  雖然后來又和几位村民談了一下,可是依然都是愛理不理的,唯一的几句話也是希望我們幫他們去換鞋日常必需品回來。

  時間過的很快,眼看着太陽要下山了,而我發現隨着陽光的退卻,村民似乎開始活躍起來。開始還如同雕塑一樣坐在那里不動的他們也開始行走了,聊天了,忙碌起日常起居,只是依舊無視我們兩個的樣子。

  “現在走么?”胖子忽然問我,我則搖頭,畢竟還沒有搞清楚村民到底患了什么病,這樣走太不負責了,我們不是光把藥品往這里一扔就了事了,最主要的目的是幫他們治好病。

  “太好了,我也想留下來多看看,似乎這里非常的奇特。”胖子見我同意留下,相當高興和興奮。而我看着漸漸沉下去的太陽總覺得有些許不安。因為村長說,以前有些人進山釆風或者考古,卻再也沒出來過,所以外人就不敢在這個村子留宿過夜了。胖子始終抱怨說手套不舒服,我也只好和他一起脫掉了。

  夜晚很快來臨,我發現老山里的夜色的確非常漂亮,可以看見一大片在城市的天空里看不到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數都數不過來。而村民們也開始熱情起來,邀請我們過去吃飯留宿。選擇了一下,我們去了一戶四口之家。

  關鍵是胖子說那戶人家的女孩很漂亮。

  她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大概比我們小一兩歲,但是出落的很不錯了,衣服雖然并不時尚,不過是普通的農家衣物,卻很難掩蓋她脫俗的氣質和美麗,鵝蛋形潔白的臉龐,五官擺放的恰到好處,如果她在城市里包裝一下,絕對不亞于那些明星。剛才開始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可能是躲在房間里吧,剛才也是她把我們拉到她家的。胖子自從看見她眼睛就沒眨過,我暗笑胖子可能看上人家了。

  女孩叫畫兒,可能是小名吧,總之他的父母,一對看上去老實巴交的農家人是這樣叫她的。還有一個頑皮可愛的小男孩,似乎是畫兒的弟弟。

  晚飯很簡單,一大碗臘肉,和干辣椒炒豆角,然后是大碗大碗的米飯。這里似乎沒有種植任何農作物,只是靠定期一些村民拿着玉石出去到外面集市上換取大家需要的吃食。村子里沒有任何水源,這里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什么叫口渴,我和胖子還好自帶了些水,自給自足應該夠了。

  讓我和胖子驚訝的是,這一家人真的太會吃了。光是那個畫兒吃的就可以抵我和胖子兩人了。你要知道胖子的食量已經非常驚人了,而我自然也吃的很多,可是看着這個外表非常并不驚人的女孩子居然吞下那么多東西實在可以氣死很多勒着褲腰帶啃着黃瓜半拉月只減個一斤几兩肉的城市女孩了。

  不僅僅是畫兒,她的父母以及其他人的食量都很大。而且几乎是往嘴巴里倒飯一樣,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們好客,弄這么多菜,現在才知道只是每天如此罷了。

  可是他們卻非常瘦,瘦的嚇人,不過畫兒似乎不太瘦,倒顯得比較丰滿,和她父母形成了鮮明對比。

  在這里唯一還算正常的就是那個小男孩,他吃的倒是不多,而且并沒有像他的父母那樣瘦,只是他好像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了,自己吃着自己的飯,慢慢悠悠的。

  小男孩眨着大眼睛拿着筷子在飯碗里插來插曲,忽然笑着對我說。

  “吃驚么?沒什么,等我和姐姐一樣大了,我也會吃那么多的,所以村子里每次都要換很多糧食和肉來。”他的話和隨意,卻讓我非常不解。

  几乎是瘋狂的進食后,畫兒和她的父母又恢復了過來,并再三說不好意思,讓我們見笑之類的話。我越來越覺得他們并不像是普通的村民,卻覺得他們似乎很有文化以及涵養。因為在同樣破裂不堪,充滿裂縫的牆壁山我居然看見還掛着一些國畫和書法。

  雖然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相貌和舉止,但內心深處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和文化底蘊卻很難被抹殺,如同被狼養大的狼孩,無論如何改變,他骨子里的野性也無法磨滅。

  這對夫婦顯然不是普通的農民,他們的手雖然很瘦,但非常細長,也沒有長期坐農活的老繭。

  只是他們的皮膚都很干燥,不過畫兒和她弟弟不是。

  安置我們睡覺的地方后,畫兒被他父母帶走了。誰在木床上,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帶着月光,我在床上磨蹭了很久,剛轉過頭,卻發現畫兒的弟弟笑嘻嘻地站在我身邊看着我,嚇了我一跳。

  “起來啊,我帶你看好東西。”他依舊笑嘻嘻的,帶着和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符的怪異和成熟。讓我不得不跟着他走出了房間。

  “去看什么?”孩子在前面越走越快,帶着我走在村子外的街道上,現在外面安靜的很,只能聽見風聲和我們倆的腳步聲,我忽然想起胖子還睡在那里,不知道他睡着了么。

  男孩沒有回頭,只是不耐煩地說了句:“急什么,很快就到了。”說着高興的指了指前面。

  “就在那里,我姐在那里。”

  我一聽覺得奇怪,為什么男孩要帶我來看她姐姐。

  前面好像是村子的后面,仿佛是一個類似祭台之類的,很古老了,是石頭搭造的,很多已經被風沙磨損的非常厲害。我走過去才看見畫兒和他父母以及還有白天看見的老太太和年輕人,以及很多村民都在。不過畫兒的弟弟讓我盡量離這遠些,趴在石頭后面看着。

  這些人都卷起了袖子,那天的月亮很園很亮。

  “你真幸運,正好今天月亮不錯。”男孩再次嘲笑般的看了看我,我則沒有搭理他,繼續看着村民們。

  尤其是畫兒,她的皮膚很好,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白皙的冷光,白淨細長的手臂就像熒光燈管一樣,又帶着瓷器的膩滑。

  “今天畫兒也要有縫隙了,所以請大家來坐下見證,她也可以幫村子做些事了。”畫兒的父親似乎很高興,拿着畫兒的手舉起來給大家看,而旁邊的村民似乎沒有太多的表情。

  很快,我看見了裂縫,終于明白那些小孩說我們身上有沒有縫隙的原因。

  畫兒陶瓷般的手臂開始出現了一條黑色如發絲般的裂縫,接着兩條,三條,整個手就像被錘子敲破了一般,不過她的臉上沒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不只是她的手臂,她白淨的臉龐也開始出現裂紋,還有她的腳踝,我猜想可能她整個身體都在出現縫隙。

  畫兒就像一個被打碎然后重新粘合起來的瓷人。

  接着,裂紋逐漸增多,終于開始脫落下來,如同下雨一樣,白皙的皮膚一片片掉到地上,越來越多,最后在地上居然變成了塊拳頭大小的晶體,閃着白光。

  在看看畫兒,她猶如被脫掉一層皮一般,雖然還是非常白皙,但整個人仿佛瘦掉一圈,顯的很虛弱。

  然后村民們也同樣開始出現裂縫,他們都掉下來或多或少的粉末碎片,也變成了大大小小的石頭狀的東西,只是都沒有畫兒的那塊漂亮晶瑩。而且也變得如畫兒一般虛弱,瘦的厲害。

  我大張着嘴看完后,村民們撿起那些石塊。

  難道他們就是靠着那些所謂的玉料來換吃的?那不是人皮么。我越來越糊塗了,而且他們怎樣出去呢,不是說村子里的人很久都沒有出來換東西么。

  “最近的太陽很厲害,我們出不去,要不然我們會被外面的陽光曬的裂開的。”終于,畫兒的母親低着頭說了一句。

  “天氣越來越熱,以前還好,可以勉強出去,可是今年是在出不了村子了,而且就算是你,也在這里呆了十余年,完全不適應外面了。”旁邊的一個老頭對着畫兒父親說道。

  “今天不是來了兩個年輕人么,叫他們幫我們換吧。”畫兒的父親提議,居然還談到了我和胖子。

  “可是頂多讓人家幫我們一次罷了,以后怎么辦。”畫兒的母親為難地說。

  “那就把他們也變成我們就是了,你原來也不是這樣的么?在這個村子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不是挺好么。”旁邊的一個老頭咯咯的笑了下,接過話頭對着畫兒父親說。

  我心里一驚,回頭看了看那個孩子,孩子依舊帶着笑容望着我。

  “他們想把你和那個大個也變得和阿爸阿媽一樣,身上出現几條裂縫呢。”他仿佛在開玩笑一樣,而我卻并不覺得好笑。

  “這樣吧,這件事交給你們一家去做,以后就專門讓他們幫我們換糧食,他們不是在村子長大的,對村子的依賴要少,能受得了外面的光。”先前的老頭似乎態度很堅決,旁邊的人也一同贊同,畫兒的父母無奈的點了點頭。我覺得他們似乎要散了,趕緊叫男孩帶着我回去。

  一路上男孩笑嘻嘻地對我說。

  “我還沒有長大,如果和姐姐一樣大也能脫落下來漂亮的石頭,幫家里換回吃的和用的。”

  “難道你覺得這樣很有趣?”我忍不住問他。

  “當然,這個村子里的人都是這樣,有什么不對嗎?”他睜着大眼睛奇怪的望着我,仿佛不對經奇怪的是我,他說的才是符合邏輯的。我不想和孩子多爭辯,只是想趕快叫醒胖子離開這里。

  回到畫兒家里,胖子還在呼呼大睡,當我拍醒他告訴一切,他也哦了一聲。

  “果然是個奇怪的村子,我說呢。”他環視了下四周的牆壁。我對他說現在不是感嘆的時候,趕緊離開才對。

  不過當我們商量如何走的時候,畫兒一家人已經進來了。

  “你們不用害怕,我們沒打算害你們。”畫兒淡淡地說了一句。

  他們一家人看上去都和和善,并不像其他的村民,我越來越覺得他們和那些人不同。

  “其實,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十几年前我來這里寫生和游玩。聽說這里有個很奇特的村子,所以好奇地來着看看,結果就再也回不去了。”畫兒的父親,那位看上去很老實的中年男人,緩緩地開口說道。我和胖子則用心的聽着。

  “來到這個村子后,我也和你們一樣非常好奇,后來才知道這里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這樣生存的,這里種植不了任何農作物,也沒有任何水源。村子里的人喜歡干燥,討厭潮溼,因為如果和喝了水或者皮膚接觸到水,就無法制造賴以生存的玉石玉料了。如同你剛才看見的,他們有種特殊的本領,身體上脫落下來的東西居然都是玉石的材料,而玉石的優劣,居然取決于人的皮膚的好壞,他們的食量很大,但營養根本取不到身體的各個角落,而是神奇的在皮膚表面形成了玉的成分,到了一定的時候才剝落下來,然后換取食物,當我打算離開,結果已經晚了,不知道村民們做了些什么,居然把我也同化了,后來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適應外界的生活,我害怕劇烈的陽光,因為過熱的光縴會把我們烤干,整個人變成具干尸,以前的天氣并不炎熱,而且每當下雨后溫度低些我們才去外面換吃的,可是今年已經很久沒下過雨了,大家都不敢出村子。所以,他們說要把你們也同化掉。因為你們不是在村子里長大,所以應該可以抵抗得了外面炎熱的溫度和陽光。”他無可奈何的搖頭。

  “現在我也已經麻木了,尤其是在村子里還娶了一位妻子,還生下了畫兒和她弟弟,這孩子完全在這里長大,再過几年,他也會像那些人一樣了。”畫兒的父親望了望自己的妻子,然后摸了摸男孩的頭,很無奈地說。

  “你們走吧,我們不會加害你們兩個的。雖然村子里的糧食已經用完了,再過几天,大家都會餓死在村子里了。”畫兒輕輕地說了句。我覺得她很可憐,完全沒有選擇命運的能力,甚至她想都不敢想,因為只要離開了這里,恐怕她就必須一輩子活在陰影里面。

  場面開始沉默了下來。這時候胖子忽然站了起來。

  “我答應幫助你們,你們把我同化吧,不過要放過我同學。”他的話讓我很驚訝。

  畫兒一家人也很驚訝,隨意又非常感激地看着他。

  “可是,要如何同化呢?”胖子笑了笑問他們。我趕緊站起來扶住他。

  “你瘋了么?還是和我一起離開吧。”

  “不了,其實我也有些厭倦呆在那個世界了,在這里蠻好的。”胖子笑笑,掙脫了我的手。

  “你還是趕快離開這里吧,我留下來也是為了幫助這里生活的人。”胖子忽然不笑了,一臉嚴肅地說:“我們開始來的目的難道你忘記了?”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原本我們就是來解決這里村民所謂的病來的。可是我沒想到卻是這樣一種解決方法。

  當我在天亮的時候離開畫兒家,我看到畫兒從手臂上剝落了一塊白色的片狀物,胖子把它吞了下去。

  離開那個村子后我告訴了村長,以后不要再派人去那個村子了,至于原因,我卻沒有說。

  還有,胖子告訴我,他的名字叫閩書。”紀顏說完了,雖然說的略有些傷感,不過他很快又語調輕松地說:“你知道么,我在后來回過那個鄉鎮,居然真的見到了胖子,他果然拿着那些玉石玉料來換東西,不過他已經瘦了下來,腳邊上有一塊比其他玉石大得多的一塊。他告訴我,自己和畫兒結婚了,而且妻子已經懷孕了,很快就會生產,所以他必須多出來几次換些必須的東西。似乎很奇特,他很能適應這里的氣候和環境,或許有的事情就是如此,無法解釋清楚,我唯一知道的事,他看上去過的很快樂,起碼,看上去是。”(裂縫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樓主| 發表於 2013-3-12 12:27:1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夜 割喉

  紀顏已經完全康復了,不過黎正還需要留院住些時日,可能是因為身體縮小到了孩童,恢復能力也差了不少。紀顏離開的時候黎正連眼皮都沒抬,依舊在看書。出院后的紀顏在家中靜養,可惜這几天李多也在,恐怕要靜是不大可能了。

  當几天后來到紀顏家里,卻看見了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大概二十七八,高而偏瘦,几乎半凹陷的臉頰有着一些病人般的蒼白,卻也有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和嚴肅認真猶如機器般的冷酷表情。制服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有些滑稽。同他握手的時候感覺很有力,尤其是食指。

  “我是刑警隊的桑一陽。其實我們不認識,不過我的一位警校校友紀先生應該是故交了。”桑一陽的聲音很獨特,是那種混合着回聲的低沉嗓音,隨着上下滾動的巨大喉結,他薄而緊閉的嘴唇吐出几個有力的字語。我把名片給了他,不過年輕的警探雖然結下了名片,但眼睛卻一直注視着紀顏。

  紀顏笑了笑,“不妨說下,我一時記不得了。”

  年輕的警探頓了頓,“葉旭,想必你還有印象吧,他告訴我你幫他破過一樁非常奇特的案子。我其實不相信這些,不過最近這件事實在很古怪,葉旭向我極力推荐你,我希望紀先生最好和警方合作下,盡一下優秀市民的責任。”桑一陽說話的時候几乎可以和黎正拼一下了,都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表情,我嘆了口氣,心想又來個不好對付的人。不過紀顏卻依舊不說話,只是高興地坐了下來。

  “說下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果然,這家伙除了對奇怪的事情感興趣外,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態度。紀顏的熱情似乎讓桑警官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也坐了下來。我看見他坐下的時候特意用手往腰間挪了下。

  我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夜晚經常出現割喉的案件。起初我們認為是搶劫殺人,可是被害者的財物分文未動,几名被害人之間也毫無聯系。長時間的排查絲毫沒有進展,所以大家本來把這件事情判斷為無差別殺人。”

  “無差別殺人?”我問道,桑一陽皺了皺眉頭,不過又很快解釋道:“就是凶手殺人沒有絲毫的預判,隨意殺人,這樣我們很難找到他。而且所有被害者遇害的地點時間都是沒有共通性,也沒有目擊者,簡直成了懸案。”桑一陽說到這里有些生氣似的吐了口氣。

  “如果不是上周看到電梯里留下的錄影帶,恐怕我們也會把這事當作普通的變態殺人狂處理。”桑一陽的語氣有些不連貫了,居然帶着略需悲傷。我很想知道他到底看見了什么。

  “最近的一名遇害者是一位白領女孩,她是獨自一人在電梯里出事的。”桑一陽一邊說,一邊拿出了一卷錄影帶。

  “你們看了就知道了。”他指了指電視。

  “畫面出現了一名穿着黑色套裝的年輕女性梳着一頭過肩的烏黑頭發,背着一個皮包,畫面正好是從頭頂上方正對着她。女孩似乎有些疲倦,身子歪斜地靠在電梯壁上。

  似乎沒有什么不妥。

  忽然,她好像想起什么一樣,開始翻找背包,原來是手機,她拿出了手機,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解,不過還是放到了耳朵邊上。

  “注意看這里。”桑一陽忽然把帶子放慢了,畫面一下一下的慢慢前進。

  我清除地看到,女孩耳邊上的頭發好像飄起來了几根,宛如失重或者有風一樣,接着,女孩的喉嚨起了變化,而最差異的是她自己卻渾然不覺,依舊對着手機喊話。

  我看見女孩的喉嚨就像拉鏈一樣,一條口子慢慢的打開,沒有流血,一點也沒有,傷口几乎一直拉到脖子的另外一側。接着,停止了。

  女孩也收起了電話,我驚訝她難道一點也沒有任何的感覺么。這時候,女孩似乎想開口說什么,電梯門也打開了。

  傷口開始流血了,最開始是往外滲透,就像漏酒的酒桶一樣,接着,女孩察覺到了,她下意識的用手去捂住,可是那是徒勞,很快,她倒在了電梯口,女孩拼命想掙扎着爬出去,可是沒過多久她就癱倒在地上后腿開始有節奏的抽搐,我忽然一陣惡心,因為兒時看見父親宰殺雞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場景。身子下的血液像化開的冰塊,濃稠地慢慢散開。

  錄像結束了。

  “你們看到了,我們把几個受害者的傷口對比了下,都是同一類型的,不是用利器像刀片之類的划開的,因為如果是人,用力的大小,會讓傷口呈現不同的粗細程度。可是這些傷口几乎是一個寬度的。如果要說的話,感覺就像是有人用刻度其畫好了藍本,在如同解剖室的醫生慢慢的打開似的。”桑一陽的話讓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手機呢。”紀顏忽然說了三個字。桑一陽點點頭。

  “的確,我們查看了手機,包括以前的几個受害者,他們最后接到的電話都是一樣的。但是這個號碼是個空號,無從查詢。不過由于數年前同樣發生過一起類似的割喉案件,我們以前曾經對比過,那兒凶手叫王真,已經入獄了,據說他當時就是事先打電話給受害者確認其身份再計划殺人。而現場的那個號碼,就是王真的。”

  “你是說他每殺一個人前都要打電話給受害者?”我驚訝地問,這種人還真是不多。

  “王真還在么?”紀顏問道,桑一陽點了點頭。我卻更奇怪了。

  “他殺了那么多人,難道還活着?”我有些質疑法官的宣判了。

  “他不僅活着,而且活的很好,你們要是不相信,我帶你去吧。”桑一陽終于露出了進屋子以來的第一次笑臉。

  雖然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或許有些人的確不適合笑,桑一陽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見到王真的時候我才知道為什么說他活的很好了,的確是活的很好。

  無論誰有着好几個漂亮年輕的護士照顧日常起居,住着寬敞明亮的住房,躺在舒適暖和的被窩上都不得不說這個人活得很好。

  不過活的很好并不代表活的很快樂。

  桑一陽脫下帽子,把身體埋進病床旁的軟沙發,沙發發出一聲噗哧的聲音。

  “喏,他就是王真。”桑一陽拿帽子指了指床上的那個人。

  如果還能算人的話。

  王真的四肢几乎干枯了,就像剛打撈上來木乃伊,骨頭上面包着一層薄薄的布滿蜘蛛絲一樣的青紫色血管,全身插着十几根導管,旁邊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機器。一台似乎是心電圖,不過看上去他的心臟跳動很微弱。王真的腦袋很像電視里出現過的那些食人族吃完人后遺留的頭部標本,几乎全部縮進去了,頭發就像剛被火燒過的草地,殘存着几根枯黃的頭發,只有眼睛圓鼓鼓的放在眼眶之內。

  “其實忘記告訴你們了,雖然王真殺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沒死。”桑一陽的話又讓我驚訝了。

  “哦?”紀顏也有些不解。桑一陽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王真身邊。

  “所有受害者都是在被電擊后暈倒了,他們的咽喉都只是非常准確的離氣管很近的地方划開了。而且每次離開的時候,他還用隨身帶好的紗布把傷口包扎好,并且幫助他們叫救護車。以至于在最后定案的時候都不知道如何去判。由于情節不是太嚴重,而且他家人四下里花錢到處打點,最后還是以故意傷人罪判了十年。”桑一陽說完后帶着非常戲謔的眼神盯着王真。

  “當年把他抓起來的,是我的一名同事,那家伙真是走狗屎運,居然在值勤的時候偶然撞見了神色匆忙離開現場的王真,結果就這樣戲劇性的逮起來了。不過王真入獄前自殺,雖然救了過來,卻成了這個樣子。”

  “不明白你們怎么會花這么多人力物力來維持一個將死的囚犯的生命。”我語帶嘲諷地說。

  桑一陽似乎不介意我的話,而是轉動着自己手上的警帽。

  “呵呵,保住他的命不是我們要求的,而是他的親人。王真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外科醫生,要不然也沒有那么高超的刀法了。快而准,下手力道也不輕不重。”

  “那個號碼的確是王真以前打給曾經的受害者的,不過那部手機已經不翼而飛了。所以我們覺得這次的割喉案子非常蹊蹺。當然,葉旭告訴了你的事,所以我只好試試看,當然,如果你們害怕拒絕也沒有什么,畢竟是人之常情。”桑一陽帶着挑釁似的用黑而發亮的眼睛看着紀顏。

  “好的,我會立即開始查,不過我需要你給我以前受害者的所有資料。”紀顏非常干脆的答應了。

  桑一陽把我們送出了醫院門口。我和紀顏則搭上了一輛出租車。

  “現在去哪里?”我看了看紀顏,他的臉色不太好。

  “沒辦法,雖然討厭坐車,現在我們就去那個出事的電梯看看,死了人的地方一定也會有一些遺留下來的普通人看不見東西。”看來紀顏好奇心的確勾起來了。

  這是棟非常普通的寫字樓。我們進去后表明了身份,因為桑一陽先前打了電話來,所以我們進去的很方便。我極討厭這種寫字樓,建筑布局非常緊湊,雖然外表高大,里面卻非常狹窄,猶如一口巨大的棺材,而且每當走到電梯時候總覺得有些涼意,樓層非常安靜,只能看見三三兩兩的少數几個人出入,出事后警察曾經封鎖過現場,現在還能看見遺棄不用的道具。

  出事的電梯已經封鎖了。緊閉的銀色電梯門前擺了個黃色的塑料警戒牌。上面寫着八個黑體正楷大字。

  “電梯故障,正在維修。”

  其實不用上鎖,出了這事,在這里工作的人還有誰敢乘坐這部電梯。

  人內心的鎖比外界任何的鎖都要堅固百倍。

  地面上似乎還能看見黯淡的紅色血跡,我覺得那女孩很可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或許死的時候她都無法理解是為什么。

  紀顏打開了電梯們,里面空蕩蕩的,可是我又總覺得似乎塞滿了什么東西一樣。

  紀顏蹲了下去,仔細的看着電梯內部,不過看來沒有什么發現。

  “干脆我們坐坐看。”紀顏笑了笑。

  “好吧。”我勉強擠出笑臉。紀顏喊來了管理者打開了電梯開關。這個厚實的中年男人拿來鑰匙打開了,接着立即跑開,非常注意不讓自己的手接觸到電梯,似乎生怕自己沾惹到什么晦氣,我回望四周一個人也沒有,看來連旁邊的電梯都沒人坐了。

  我們按了頂層的按鈕,電梯卻沒有反應。紀顏繼續按了几下。

  這下有反應了。

  “電梯超過最大限載人數。”我聽見一個非常機械的女聲。隨即電梯上的紅燈轉了几下,四周光滑的電梯壁上如同潑了血一般鮮紅。

  紀顏看了看電梯,和我一起走了出來。

  剛出來,電梯門就關上了,然后徐徐上升。

  “這是怎么回事啊?里面不是沒人么。”我非常奇怪。紀顏則一言不發,使勁掰着電梯門。我雖然不輕,但這電梯至少可以同時進去十几人,為何我們兩個上去就現實超載了?

  “來幫忙,看看有什么可以撬開的。”紀顏吃力的掰着,我怕他手上的傷還沒好,趕緊過去幫他,很快,電梯門被拉開了。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下面好像還有層地下室。我和他小心的站在電梯邊緣,上面傳來咯嚓咯嚓的纜繩摩擦聲音,聽起來似乎電梯開始往下走了。

  “你這是干什么,被人看見可不太好。”我埋怨他道。

  “電梯好像快下來了,你用眼睛好好看看電梯底部有什么。”紀顏抬起頭,盯着上面的電梯。

  “這么黑怎么看?”我話一出口,忽然想起鏡妖,有它的話,即便在黑暗中視力也很好。

  電梯的確又開始回落了。

  我瞇起眼睛向上望去。

  電梯的底部似乎粘着什么東西,就像是一塊口香糖一樣,死死趴着,電梯越來越靠近,我也看的越來越清除。

  是一個女人,穿着黑色的職業套裝,但衣服顯的非常陳舊,頭發低垂着下來,遮蓋住了一部分臉。雙手雙腳張開,像一個大字一樣,刻在電梯底部。為什么說刻?因為我看見她的肢體几乎有一半已經陷入到電梯里了,仿佛她的身體和電梯連成了一體。

  電梯還在繼續降落。

  我已經看清楚她的臉,她的脖子了。

  女孩的臉几乎是飛快從上面接近我,我看見面無表情的她似乎又好像在笑,很迷人的笑,卻又很憂傷。說老實話,她的臉還算清秀。只是她的眼睛沒有光澤。

  死者的笑容,我是第一次看見。

  脖子處一條手指粗細的均勻傷口,已經變的紫黑色了,可是她身體其余的部位卻是慘白色的。

  她的嘴唇動了下,可是我聽不見任何話。雖然我極力瞇起眼睛想靠着嘴型猜測下,可惜我沒讀過唇語。我只能依稀辨別出一個字。

  那個字似乎是“風”。

  電梯重重的落了下來。紀顏把我拉開了,因為我几乎看的入神,差點被砸到。

  紀顏望着地上大口喘着粗氣的我。眼睛有些疼痛,紀顏說過,鏡妖不能使用過多,畢竟我無法承受它的能力太久。

  “她好像向告訴我們些什么,不過我聽不見,只知道其中好像有個風字,不過也可能是同音字啊。”我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把看見的東西告訴紀顏。

  “那個女孩一直都不肯離開。”紀顏若有所思地說。

  可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她要趴在電梯底部,而且似乎不准任何人進入?

  電梯門又打開了。紀顏決定再次走進去實驗下,可是雖然只站了一個人電梯依舊報警說人滿了。我想到紀顏的腳底下就是那個女孩就一陣不舒服。

  出來后,我們叮囑管理員關閉電梯并不准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電梯修理工人。他點着頭答應了。于是我和紀顏離開那棟事發的樓層,只是我的腦子里女孩的臉還在晃來晃去。

  這次換我的臉色不好了。

  “女孩好像在阻止任何人進入那個電梯。”紀顏望着窗外的景色。

  我們接下來繼續走訪了后面的几個出事地點。總共有三個。第一個死在路邊的電話亭里。第二個死在自家的浴室里,而第三個,則死在車窗緊閉的汽車里面。

  后來的調查沒有別的情況發生了。可是我們依舊沒有太多的頭緒。紀顏于是開始翻看起王真的資料。而我也瞅見了那個象征死亡的電話號碼,很普通的一個電話,是在想不通為什么這些人死前手機里接到的最后一個電話都是這個號碼打來的。

  王真是名資格老到的外科醫生,而且尤其擅長咽喉部最難的腫瘤息肉切除手朮,一些歌手由于用嗓過度,加上不注意調節和保養,所以很容易產生息肉,自然,王真的那一刀對他們來說是保住自己身價的一刀。

  唱歌唱的爛的演員可以去唱歌。但演戲演的爛的歌手卻不是那么好轉型做演員的。所以王真的名氣自然越來越響了。

  不過王真在几年前忽然連續几次手朮失誤,這對外界來說非常奇怪,因為這些失誤几乎是連新手都不會去犯的,他甚至還讓一個病人這輩子無法發聲,成了啞巴,不僅賠償了一大筆醫藥費,連醫生也沒的做了。或許后面他做的那些事情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醫朮還在么?不過這也太無聊了吧。

  紀顏合上了王真的資料。

  “我們去找找那個女孩身邊的人看看。”我很同意他的觀點。

  死在電梯的女孩叫孫穎,是一名文職人員,平時為人處世小心謹慎,是個很乖巧的女孩。無父無母,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男朋友。我們找到她的住址時,恰巧看見個男人走出來。

  這個男的大概小三十左右,梳着大背頭,身材很高大,國字臉,鼻子高挺,五官稜角很分明,只是臉上很悲傷,眉毛几乎連到了一起。他的頭發很長很邋遢,兩邊的絡腮胡子遠遠望去就像塗抹了層黑色的泥巴。那人一直低着腦袋,所以沒有注意我們。

  我和紀顏表明來意,他沒有說話,只是聽說我們是桑一陽委托的,抬了抬眼皮,接着哦了一聲。然后請我們進了房間。

  房間里很凌亂,東西到處都是,仿佛要搬家一般,在里面的房間,我們坐了下來,我看見牆壁上似乎掛了很多照片,其中就有孫穎的

  “我們本來很快就要結婚了,不過那天晚上我們吵了架,大吵了一架,天色很晚了,我告誡過她不要離開,說了很多次了,因為我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感覺,可是她不聽我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了噩耗。”男人低着腦袋坐在床邊,喃喃自語般地說着。

  紀顏看了看牆上的照片,皺着眉頭,忽然冒出一句。

  “你是警察?而且和桑一陽是好朋友?”

  男人抬起頭,順着紀顏的手的方向望去,接着機械的點了點頭。

  “王真該不會是你逮捕的吧?”紀顏又繼續試探地問。果然,男人沒有否認。

  几年前是這個叫柳落石的警探在值勤時候誤打誤撞逮捕了王真。并且還得到了嘉獎,獲得了升遷。而王真最后一個割喉的對象,其實就是孫穎的姐姐。看來兩人的結合從某種意義來說倒是王真的功勞。

  我和紀顏沒有見到孫穎的姐姐,因為她已經出國了,恐怕還沒有接到妹妹遇害的消息。只是從柳落石這里也沒有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我和他互相留了電話號碼,接着就離開了孫穎的房子。

  “我總覺得,牆上的照片有些奇怪,但又一時說不上來。”紀顏離開的時候回望了下呆在房子里的孫穎的男友。

  洗澡死在自家浴室的是位醫生,很巧合,他是王真以前的助手,當王真出事離去后他接替了王真的職位。至于另外兩人,就沒有任何的聯系了,一個是下班回家的DJ,被人發現喉嚨割開死在電話亭里面,一個是某公司高級白領。直到第二天他的同事來上班的時候才發現了從車里漏出來的血。電話亭的詢問結果也是那時候打進來的電話和其他几人接到的是同一個號碼。

  “醫生不是在洗澡么?”我看着檔案有些奇怪。

  “很正常,一般他們會在浴室也會安置一部電話,怕有急事出診。看來倒是名副其實的死亡電話,接到的都死了。”紀顏看着醫生的資料,頭也不抬的回答我。

  我見他專心看東西,就沒再問他,只是有些擔心紀顏的身體。還好我把桑一陽的委托告訴了老總,畢竟是刑警,有道是民不與官斗,老總也只好放了我的假。

  “如果你是一位醫生,一位藝朮高超,刀法精湛的醫生,而且又沒有什么其他的事影響你做手朮的心情,這種情況下如果你犯錯了,你想會是什么原因?”紀顏經常把自己代入人物,或者干脆把我帶進去。

  “不知道,或許手突然抽筋吧。”我半開玩笑地回答。可是紀顏卻非常認真地望着我。

  “你知道么。那個死在浴室里的醫生,以前就是為王真准備日常用品和手朮衣服及手套的。”

  “那又怎樣?”我不解。

  “有一種外傷用的麻醉劑,如果塗抹在手套內側——你想下如果手指接觸到,在進行手朮的時候當然反應會遲鈍很多。”紀顏說到這里停頓了下,指着資料上那位遇害的醫生,“不巧,這個家伙好像手里就有,這種麻醉劑叫表面麻醉劑,這個本來是為了幫助兒童而發明的,結果也用于小型手朮,如扁桃體的切割,一般當需要對扁桃體手朮的時候,醫生會把麻醉劑噴灑在喉嚨里,世界上第一種能滲透完整皮膚的淺表麻醉劑——恩納就是由英國阿利斯康公司推出并進入中國市場的。這種麻醉劑可以成功地將高水含量和高濃度局部麻藥堿性基因結合起來,克服了其他麻醉劑不能滲透皮膚的缺點,可以在皮膚上保留4?5小時的止痛效果。用這種麻醉劑大量稀釋后加入毫升的利多卡因,只要在手套內部塗抹薄薄的一層就足夠可以使王真靈巧的手指失去平時的靈敏了。”

  “你怎么連這個也知道?”我聽他說了這么多,覺得有些好奇。

  “不要忘記了,我是醫學院畢業的。”他笑了下,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

  果然,進一步調查我們知道這個死去的醫生的確和王真積怨頗深。看來四個死者里有兩個居然多少和王真有聯系。

  可是一個躺在床上几乎是個半死人的王真是如何去殺人呢?

  我問紀顏難道可以靈魂狀態去割喉,紀顏笑着搖頭,回答說這基本是不可能的。

  王真沒死,即便死了,他也是無法對人做物理攻擊的。

  另外,那個手機也找不到了,像桑一陽說的一樣,在王真入獄的時候就不見了,至今也找不到,資料上寫着丟失二字。

  將近半天跑下來,卻沒有得到太多的消息。我有些許氣餒,中途還接到了桑一陽的一個貌似關心的一個電話。不過紀顏似乎在醫院呆久了,精力充沛的很,絲毫看不出一點疲憊和厭煩。

  如果王真要報復,殺死逮捕自己刑警的女朋友和害自己失去工作的同事似乎說得通,可是一個死在車子里的公司白領和那個迪廳下班的DJ和他并沒有任何聯系,似乎這就有些不明白了。

  桑一陽給我們的資料可以說比較詳細了,可是其實沒有太大作用。警察甚至懷疑過王真的家人,但那次電梯里的錄像卻又讓他們覺得非常不解。因為那的確無法被認可為是人所能做到的。

  我和紀顏決定先回王真所在的醫院,去看看那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紀顏則去了病房翻看了王真的病曆。

  我看了看王真已經萎縮如同雞爪一樣的手,忽然感嘆了一下,曾經是一雙治病救人的手,卻變成現在這樣。沒過多久,紀顏變回來了。

  “你知道王真是怎樣自殺的么?”紀顏一邊看着王真,一邊對我說。我搖了搖頭,似乎資料上并沒有寫。

  “剛才我打了電話給桑一陽,在王真入獄前在拘留所的時候,除了他的親戚朋友外還有一個人探望過他,這個人是柳落石。那個逮捕過他的人,兩人似乎交談過,而王真在回去后,就用毛巾想勒死自己。”我大惑不解,除了上弔,怎么可能勒死自己?

  “拘留所里沒有可供上弔的地方,也沒有任何鐵質鋒利道具,王真開始就表現過自殺跡象,所以只要他單獨一個人的時候,連嘴巴里都放了牙套,根本合不上,就是為了避免他咬舌自殺。不過王真的確很厲害,居然用帶來的几條毛巾系在一起,綁在兩邊的鐵欄杆上,在把脖子套進去,然后身體開始轉圈,毛巾如同扭螺絲一樣,把脖子勒慢慢勒緊。

  你也知道,自己勒死自己是不可能的,因為失去意識后手自然會松開,不過鐵柵欄不會,而且那毛巾是溼的,所以即便后來王真被勒的昏迷,可是脖子上的結卻依然很緊,不過他差一點就可以死了,很湊巧,那天的警衛突然接到了個電話,然后發現了他在自殺,把他救了下來,不過由于缺氧太久,他變成這樣了。”紀顏慢慢悠悠的在王真的病床前走來走去。

  “其實他躺在這里還是很幸運的,因為我聽說有好几個受害者都買通了里面的牢頭,要廢了他的手,可能他知道了消息,所以決定自殺吧。”

  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王真,開似乎對這個瘋狂的外科醫生有了些憐憫和同情。他恐怕這輩子都只能這樣了,連死的權利都喪失了。

  出來的時候,門外停了輛警車,我以為桑一陽來了,可是四下里看了看卻沒發現他,我猜想估計上廁所去了吧,也好,我不是很喜歡和他多說話,這人總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不料,車門漸漸打開,從里面出來一個人,不過不是走出來的,那人巨大的身體几乎從車里翻出來,從車子里爬了出來,我看見他的喉嚨就像破裂的水管,鮮血從里像外噴射出來,飛濺得到處都是,車子里面也鮮紅一片。

  那人正是柳落石。

  我和紀顏連忙趕過去,看到他的車子里還有部手機。

  如果發現的早,即便喉嚨割開用手捂住也能多活十几分鐘,可是柳落石已經斷氣了,臨死前他的臉似乎很安詳,沒有像前几個受害者一樣的恐懼表情,似乎一切都如他所願一樣。他的左手拿着一部手機。

  “一定是王真了,可是他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啊。”我扶着柳落石的腦袋,恨恨地說了句。紀顏則長嘆了一口氣。他在柳落石身上找出了個錢包,并在車子里看了看,用那部手機打通了桑一陽的電話。

  桑一陽來的時候臉上像鋪了層霜,一句話也沒說,看了看尸體就叫人用白布蓋上了。

  過了好久,當他照常忙完例行的公事后來到牆角點了根煙,不過他的手在顫抖,居然連打火機也打不着,惱怒的他將煙和打火機一起扔了出去。

  紀顏把一根點燃的香煙地給了他,桑一陽猶豫了一下,接了過去。

  煙過半根,桑一陽終于說話了。

  “或許對他來說是解脫吧,孫穎死了之后他一直魂不守舍,一米八零的大個子居然一下瘦了几圈,本來警隊給他放了大假,讓他好好休息,但沒想到他也出事了。”

  “哦?這么說他很愛孫穎了?”紀顏突然嗆了桑一陽一句。桑一陽奇怪地望着紀顏,肯定地點了點頭。

  柳落石手機里接到的最后一個電話和其他几個人一樣,都是王真以前用過的那個號碼。

  “我原以為你可以幫我破了這個案子,但沒想到你也只是如此罷了,一樣有人死。”桑一陽的抽完煙,先前的神情又恢復過來了,紀顏卻也不惱。只是向桑一陽要過柳落石臨死前握着的電話,開始撥打起來,并且往車子走去。

  不久,他從車子里又拿出一個手機,式樣不是很新,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式。

  “這是在他車上的。”紀顏把手機扔給桑一陽,后者狐疑的翻看起手機,接着拿起自己的手機按照那個號碼撥打過去。

  果然,手機響了,桑一陽的臉色也變了。

  很復雜,如同一個迷路者站在了十字路口。

  “我在柳落石家里看見的照片沒有兩人在一起的,只有單獨的,似乎所有的合照都不見了,當時我覺得有些不妥,不過也沒多想,可能這并不算什么,不過作為未婚妻,連他錢包里的照片都是這樣,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紀顏將柳落石的錢包打開。里面有孫穎和他的合照。

  不過那照片是撕開后又重新粘上的。

  “今天并不冷,也沒有下雨,可是他卻把整個車子窗戶全部關的死死的,在車子里用王真的手機撥打了自己的電話,因為他知道,想要被割喉,需要的不僅僅是那個電話,最重要的是封閉的空間。電話亭里的DJ,車子里的白領,浴室里的醫生和死在電梯里的孫穎。

  和空間有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空氣了,我不知道王真到底做了什么,似乎接聽者在封閉的空間里接到了手機打出的電話,旁邊的空氣會被急劇壓縮,而且是從外部緩緩割開喉嚨,奇怪的是被害者直到完全割開后才有所察覺。”紀顏把手機放到自己耳邊,接着有手做了個划開脖子的動作。桑一陽沒有說話。

  “至于動機,那個車子死去的白領你們不是調查了么,其實他最近正在和孫穎所在的公司談生意,我想柳落石應該產生了不該有的猜疑和誤解,兩人之所以吵架恐怕也是為此,大概柳落石是在忍受不了內心的自責,也選擇了這樣結束自己。

  當年他逮捕王真的時候,曾經還去探視過王真一次,這個瘋狂的醫生可能把這種殺人方法和手機告訴了他,不過可能當時柳落石并沒在意,一直到今天,他打算殺死那個白領的時候,他嘗試着用了一下,往街邊的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自己則躲在旁邊觀看,結果倒霉的下班DJ成了第一個受害者。至于那個醫生,可能是王真交代過柳落石,順便幫自己復仇吧。這個醫生生活很有規律,柳落石可以選擇在他洗澡的時候打電話給他,對于警探來說,要到他的浴室電話也不是難事,而孫穎,恐怕那天晚上柳落石跟着她出了門,在確定她進了電梯后,撥打了電話。”紀顏終于說完了,我也想起電梯那里原來女孩說的不是“風”而是“封”字,原來是死去的她害怕別人也這樣悲慘的死去。

  桑一陽沒有說話。不過紀顏卻忽然皺了皺眉頭,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樣,快步走進了醫院。我和桑一陽則跟在他后面。

  病床的王真居然坐了起來,旁邊圍了很多護士。

  “真實奇跡,他居然醒過來了。”一位醫生扶了扶眼鏡,感嘆道。場面很混亂,桑一陽也忙亂起來。紀顏青着臉,和我走出了病房。

  一周后,我几乎忘記了此事,不過紀顏卻拖着我再次來到醫院探視王真。

  他恢復速度之快令我咂舌,居然已經可以扶着拐杖下地走動了,雖然還是非常瘦弱。

  王真已經獲得了保外就醫的條件,這的確也無可厚非,至于紀顏向桑一陽解釋的那些,即使他相信了,也沒有任何證據,所有的罪名都放在了柳落石身上了。

  互相告知了身份后,王真坐了下來,雖然還在喘氣,不過臉色好多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想知道的,因為所有事情結束了,我會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其實當我知道了自己無法再做手朮的時候更多的是高興,因為我早就厭倦了每天拿着手朮刀小心翼翼的划開別人的喉管,避開那些重要的血管和氣管來割除惡心的息肉或者腫瘤,每次我拿着手朮刀的時候,我都有種沖動,一種想一刀割下去沖動,規矩是很奇妙的東西,有的人可能遵守了一輩子也不覺得,有的人卻一天也不能忍受,我就是厭倦了重復的工作。

  終于,我想出了個游戲,一個我從未玩過的游戲,這個游戲足夠讓我享受一下以前從沒有過的刺激感覺,那些高貴的身份優厚的生活待遇孝順的子女和顯赫的地位我都不想要了。

  接下來當然是我故意發生了几次手朮失誤,我的助手順理成章的接替了我的位子,而我也開始裝瘋賣傻,整天郁郁寡歡。

  然后,我開始選擇受害者,沒有特別的要求,只是看上去順眼罷了,我小心的電暈他們,接着割開他們的喉嚨,以前的我只在手朮室這樣做過,你無法想象我在大街上,或者公共廁所里,或者只有兩個人的車站上做這些的時候有多么刺激,當然,我沒有殺死他們,因為那時候我還沒有這種想法。”王真說到這里得意的笑了下,眼神里充滿了滿足感,不過他接着喝了口水,繼續說着。

  “直到我遇見了那個警察,一個郁郁不得志的小警察,他渴望破一個大案子,渴望得到名利,渴望和他喜歡的女孩結婚。于是我找到了他,告訴了我的計划,起初他打算直接把我捆到警局,不過我很了解他,他更希望和那個叫孫穎的女孩子結婚。于是我們導演了一出好戲,讓這個小警察救下了孫穎的姐姐,兩個人自然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

  可是當我真的入獄的時候,我開始害怕了,因為我風聞到那几個受害者居然聯系里監獄里的牢頭想要廢了我的雙手!那對我來說還不如殺了我!我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到時候連雙筷子都拿不起,何況,這個游戲我還沒有玩夠。

  在即將押送去監獄之前,我在拘留所的几天几夜都在冥思苦想。起初我開始裝着自殺,希望可以弄點傷保外就醫,不過很可惜沒有成功,反倒讓他們把我弄的連根牙簽都不給我。直到那個警察來探視我,他居然懇求我千萬不要說出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我忽然想到這個家伙好像還有利用的價值。

  終于,我想到了一個辦法。”王真剛想說下去,紀顏忽然從床邊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是咒媒?”

  王真愣了下,接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居然知道,那我也就不多解釋了,我是從一個家伙手里高價了解到的,咒媒不是一般人可以完成的,搞不好我自己就沒命了,開始決定用毛巾絞殺自己之前我試驗過了很多次,我的身體窒息的極限是多少,然后終于決定告訴那個姓柳的警察在特定的時間打電話給看守說我要自殺,如果晚几秒,我恐怕就真的要死過去了。”

  “你故意讓自己陷入昏迷成為植物人的狀態,這樣你的身體可以安心在這里躺着,而不必去監獄。不過你知道如果不為自己離開身體的魂魄找一個地方安置,因為脫魂的時間長了,你照樣還是會變成真正的活死人。”紀顏接着他的話說下去。王真居然贊許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就呆在了那個手機上,我在完全進入睡眠前告訴王真,如何使用,如何殺人,他根本不相信,不過這也很正常。因為我知道這個人總有一天會去使用那部手機。而當他開始激活那個手機去殺人,我也可以再次回到我身體,不過我必須等一個時候,等一個出現替罪羊的人,然后我才可以安心活過來,創造一個植物人蘇醒的奇跡。至于那個助手,我實在很討厭他,雖然我是自願放棄我的所有,不過一想到那條卑微的雜魚繼承了我的榮譽和地位,我就想切開他的喉嚨,所以也就順帶交代柳落石殺了他。”王真的臉變的通紅,他好像很激動。

  “我過了番從未有過的一種生活,這個游戲我玩的很開心,再也沒有比能夠欺騙這些愚蠢的人更有趣的事了,很快,我的身體恢復后,即便我不繼續作我的外科醫生,我還可以寫書,收徒,對外界說自己幡然悔悟,誰也不會懷疑一個躺在病床几年生死之間游走一遍的人說的話啊。”王真嘿嘿的笑了几聲。

  紀顏忽然從口袋里摸索起來,掏出一樣東西放在王真手上,王真奇怪的低頭看了看。

  “你忘記一樣東西了,這是你的手機,應該還給你。”紀顏也同樣笑起來。

  王真手中的手機忽然響了。

  王真得意的表情不見了,他拿起手機看了看,一下扔到了床上。

  “怎么不接?不是找你么?”紀顏依舊笑着。

  王真重新拿起了手機,仔細的看着上面的來電顯示,終于,他忍不住按了接話鍵。

  電話里只有沙沙的聲音,雖然我站的很近,可我什么也聽不到,但王真的臉卻開始扭曲起來,他拋下手機,渾身開始哆嗦,臉也變的鐵青,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抓着,喉嚨像停水的水管,發出陣陣怪聲。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看到這個情況立即叫來了主治醫生,不過例行的几下搶救后,王真倒是真的變成死人了。

  我看了看他的手機,上面的電話號碼居然是自己的。

  “咒媒究竟是什么?”王真并沒有多解釋,我只好問紀顏了。

  “你知道如果一個人眼睛瞎了,其他的感官會變得異常敏銳么?同樣,王真把自己變成活死人,附在手機上,用自己做了個咒,咒媒是咒的載體,咒媒的力量越大,自然咒的力量就大,王真放棄了自己的身體,冒着被勒死的風險去完成了這個咒媒。”紀顏向我解釋。

  “那剛才的手機?”我繼續問他。

  “我不過是去舊貨市場買了個和他以前型號一摸一樣的手機罷了,然后借來他以前的手機,在口袋里打給了他。本來只是個惡作劇,結果他居然嚇成那樣。”紀顏仿佛如同小孩子般笑了起來。(割喉完)
回復

使用道具 舉報

手機版|小黑屋|術數縱橫

GMT+8, 2025-10-26 01:48 AM , Processed in 0.033086 second(s), 11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