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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初中生

将八卦进行到底!——八卦党人眼中的中国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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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4 02:32:31 | 顯示全部樓層

副官一听,鼻子没气歪了:“怎么着,你小子吃错药了吧?你大哥姓张,叫张作霖?嘿嘿,那你成谁了呀!我看你这屯老二是皮紧了,闲着没事找揍吧?好——老子给你松松皮!”副官的左手向前一探,就要揪这个屯老二的脖领子;右手一举,就要给屯老二来一个满脸花。

手刚伸出去一半,却又停住了,副官心里这么一合计:不对,不能莽撞!不能动手!我得先问问,问明白了再说,要不这一个嘴巴子打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这要是打对了,啥功劳也没有;可要是打错了呢,万一他说的要是真的那可咋整?哎呀妈呀,我一个小小的副官,前程可就全完了。不能打!不能打!对了,对了,也别在大门口张扬了,先把这个屯老二领进去,问明白了再说吧。

副官想到这里,立刻换出了一副笑脸:“呵呵——二爷,别在外边站着了,先进去脑乎脑乎(暖和暖和)去。”

副官这“二爷”一叫出口,自己心里一合计,越寻思越得意:呵呵,“二爷”!——你要真是大帅的兄弟,这称呼绝对错不了;你要不是呢?呵呵,“二爷”!——你可不就是屯子里的二爷吗?

副官抬起头来,往门前路上四处这么一打量,只见对面路边墙跟儿底下哑嘛悄地停满了行人。他们咋不走道了,停下来干啥呀?干啥?“卖呆儿”呗!——过路的都想看个热闹啊,屯老二这么一闯大帅府,南来的北往的过往行人全停下来了,都想看个究竟,远远的站在路边,卖起了“仰脸呆”。

这些看热闹的一见副官眼光扫了过来,麻溜低下脑袋,转身就走,该干啥就干啥去了。可也是呀,这是啥地方呀,谁不知道!

副官把这个乡下人这么一让,让进了大门左边的门房,搬了把椅子,请他坐下;倒了杯白开水,端了过去放到“八仙”上,又从兜里掏出了“哈德门”,抽出一支,两手捧着,递了过去。

这个乡下人还一个劲儿的客气呢,椅子来了,就说“你老坐你老坐”;开水来了,就说“不渴不渴”;烟卷儿递过来了,就说“不会不会”。

副官忙活完了,说话了:“我说二爷呀,您跟我说话,可不能说‘你老’、‘你老’的,得把那个‘老’字给去喽,光说‘你’就行了。怎么着呢?我还年轻啊,当不起呀!二爷,不瞒您说,我看着您眼生,您这回是、是、是打哪儿来呀?”

闲言少叙,副官该张罗的都张罗完了,自己也坐了下来,开始向来人套问了。可是,副官想尽办法,左套右问,拿话套问了老半天,什么也没套问出来。这个屯老二啊,傻拉巴几的,还外带着“咬舌子”。——呵呵,说起“咬舌子”,那大概不是俺关东的地方病,哪儿都有吧。

俺们关东人的口音哪,挺特殊的,只要一开口,别的地方人立马就能听得出来。比俺辈份高一辈儿的人呢,说起话来,声母里只有平舌音,没有翘舌音,“人”说成“银”,“日本”说成“意本”。俺这一辈儿的人呢,学了汉语拼音,会发翘舌音了,可是呢,更糟糕,该翘的时候说成了平舌音,这该“平”的时候呢,又说成了翘舌音。俺当年在京师时,星期天上街去“西试”(西四)、“护国试”(护国寺)、“菜四口”(菜市口)、“珠四口”(珠市口),没少被售票员阿姨教训、被满汽车的人嘲弄。

除此之外呢,关东人中还有一些同其他地方一样真正口齿不清楚的,这就是每百人中就要有一两个的“大舌头”或者“小舌头”——

所谓“大舌头”,就是不会发声母"L"的音——当年黑龙江省的吴俊升督军就是大舌头,别人也就管他叫“吴大舌头”。

所谓“小舌头”呢,又叫“咬舌子”,这是不会发声母"R"的音——荣国府里的那位史湘云妹妹就是出了名的“咬舌子”,整天“爱哥哥、爱哥哥”的跟在宝二爷后头。

这个屯老二呀,你要说他真傻吧,可又贼奸八滑的,“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任凭你“善说六国”,他就是一口咬定:张大帅是他大哥,他是大帅的兄弟,有事要面见大帅。其余的,他是一点儿不往外透。

副官耐着性子,盘问来盘问去,谁知道自己还没着急呢,这乡下人可倒有点儿不耐烦了:“长官,你倒是快点进去喊俺大哥呀。一个劲儿的问,还问啥呀?”

副官呢,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子午卯酉来,心里这个气呀,就甭提了!可脸上还得挂着笑啊,他要真是你可咋整?副官说:“二爷,不是我不相信您,可这常言道得好哇,都说是‘冷尿热屁穷撒谎’,你一点儿口风也不透,我可咋给您通报呢?”

“哎呀我说,你还真不相信俺呀!得了,也不用你通报了,俺自个儿进去找俺大哥去!”乡下人说着,站起来就要往里闯。

副官实在没辙了,只好陪着笑脸,把乡下人摁回椅子上,然后说道:“二爷,您先在这屋里坐着,我进去看看,看大帅来(第三声)没来家,大帅若是来家呢,我再来请您。”

副官又交代门房里两个当差的,好好地侍候着“二爷”,自己呢,一转身进里院去了。

副官进了里院,找管事的一问,大帅正在大青楼一楼会客厅里陪着吴督军唠嗑呢。副官来到会客厅外,就听见里面有说有笑的,唠得正热乎。副官不敢打扰,哑嘛悄地站在门外等着。

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听见吴督军告辞的声音,可算是唠完了!不一会儿,门开了,吴督军和大帅一先一后,走了出来。

副官一直等到大帅送走了吴督军,转过身来要回屋里去,这才走近大帅,在大帅耳朵边儿上,把刚才发生的事,“怎么怎么地,怎么怎么地”一五一十地向大帅禀报清楚。

张大帅听完了副官的禀报,嘴上啥也没说,心里却咯噔一下子——哦?我哪儿来的这么个兄弟啊,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副官见大帅半天没说话,以为来人是个冒牌货,是个骗子,就说:“大帅,要是没这么回事儿,我去把他轰走。”

副官说完,见大帅一声没言语,转身就走。刚走出十来步,就听身后张作霖喊道:“回来!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子事儿。快,有请!”

原来,张作霖想起来了,自己在高坎是有那么一门子干亲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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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4 03:07:29 | 顯示全部樓層

张作霖命令副官去请客人,自己转身回到客厅,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不由自主地涌现在眼前:

张作霖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一个雪后的黄昏,天是嘎巴嘎巴的冷,小北风吹到脸上跟刀割似的。村口的小路上,走过来一群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被五、六个差不多一般般儿大的小年轻儿连拉带拽,跌跌撞撞地向屯子外边走去。

这个半大小子头上光光的,没戴棉帽子,头上的辫子被走在前边的那位用手攥着,所以他脸朝下,低着头,脖子伸出去老长。前边拉辫子的手一用力,他就跌跌撞撞地紧走几步,好像是被人强牵着的一头倔驴。这个半大小子的两条胳膊,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在雪地上半走半滑地前行着,他身子后边那几个人连推带搡的,又是踢又是捶。

到了屯子外边的柳树趟子里,这伙人停脚不走了。他们的手一松,半大小子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半大小子喘了几口气,抬起脑袋,往四周瞅瞅,那五六个年轻人凶神恶煞般盯着自己想说几句软话求饶,半大小子咽了口吐沫,嘴唇动了动,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想撒腿逃走,自个儿的两条腿软软的,那伙子人又紧紧地围着,恐怕是不可能了。

过了一阵子,这伙人里领头的那位说话了:“我说张老嘎瘩呀,你他妈该大伙的钱可也有日子了。你该钱不还不说,你还他妈玩儿赖,糊弄人,又是掖牌、又是藏牌的——你当别人都他妈是瞎子啊?今儿个呀,大伙儿也不打你了,也不骂你了,留你在树趟子里呆一宿。过了这宿,到明儿个就两清,谁也不该谁的,行不?”

那个人说话的口气倒挺客气的,还问了声“行不”,靠!那是跟你商量事吗?其余的人一听,个个赞成,纷纷叫好:“好,就这么办!冻他一宿!冻不死算他妈命大,冻死了算大伙儿倒霉,便宜他妈小兔崽子了!”

说着,这几个人一齐动手,把这个被称为“张老嘎瘩”的半大小子双手扭到了背后,一个小青年一伸手,把张老嘎瘩裤腰带解开拽了出来。扭胳膊的伸手接过裤腰带,就手把张老嘎瘩双手在背后紧紧地捆住。然后呢,一只大手揪住张老嘎瘩的头发辫,两只大手按住了张老嘎瘩的后脑勺子,几只手一起用力,把张老嘎瘩的脑袋,按进他自个儿棉裤的大裤裆里。

这伙人的手脚可真够麻利的了,三下五去二,一眨巴眼儿的工夫,张老嘎瘩撅起了屁股,看起了瓜。大伙儿一松手,本来跪着的张老嘎瘩身子一歪,侧身躺倒在雪地上。

“张老嘎瘩呀,大伙儿就不陪着你了,你自个儿在这好好看瓜吧。明儿个天一亮,咱们就两清,谁也不该谁的了。”领头的说完,这伙子人就走了。

张老嘎瘩躺在雪地里,试着挣扎了几下,手腕子上的裤腰带捆得紧登登的,根本就挣不开。他拧拧腰,活动活动脖子,想把脑袋从裤裆里钻出去,可是,用力挣了老半天,脖子都挣酸了,就是使不上劲。

他张开嘴,喊了几声“救命”,可大冷天的,谁深更半夜的到大野地里来呀?人都在村子里在屋里猫着呢!自个儿的脑袋又藏在棉裤里边,又有谁能听得见呢?

“想不到我张作霖今儿个就冻死在这儿了!想不到我张作霖跟我爹一样,也让别人给算计了!”

列位,这个躺在雪地里看瓜的半大小子,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年后威震北中国的张作霖张大帅。

俗话说的好,英雄不怕出身低。张作霖张大帅出生在奉天省海城县名叫“小洼村”的一个屯子里。张作霖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在男孩里排行老三,往下没有兄弟,所以小名儿就叫“老嘎瘩”。在张作霖刚出生的时候,老张家的家道还算比较可以,有那么几间房子,也有那么几垧地。可惜的是,等到张作霖的父张有财当家立户的时候,老张家的家道就败下来了。为什么呢?因为张作霖的父亲张有财从小就不学好,整天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个败家的主儿,吃喝嫖赌抽大烟,样样都让他沾上了。

张有财最不喜欢的就是下地干庄稼活、撸锄杆子,所以他当家以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地给卖了,用卖地的钱开了一小杂货铺,卖个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什么的。你想啊,屯子里的小杂货铺子能有多大的买卖?每天挣那俩钱儿,还不够张有财抽大烟的呢。到了后来,小杂货铺也赔钱关板了,张有财更没正事可做了,得!干脆就整天耍钱吧!

这人要是进了赌场,那还有个好儿吗!那是越输越赌、越赌越输,耍来耍去,把家产输了个一干二净,还该了人家一屁股的赌债。几个债主整天价追着屁股要债,可是家产都败光了,拿什么还人家呀?张有财没辙了就躲,整天东躲西藏的不着家。这俗话说得好:“你跑得了和尚,你还跑得了庙吗?”你能一躲一辈子,永远不着家吗?实在躲不过了,被债主堵住了,怎么办呢?张有财死猪不怕烫,破锣破摔,跟人家玩起了硬的:“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拿去!”

呵呵,你硬?架不住人家比你更硬!到末了,几个债主在一块儿一合计,得!那点儿钱也不他妈指着你还了,眼不见心净,就当老子拿现大洋打了几个水飘。你不是还有一条命吗?行,就他妈要你这条命!——就这样,一天清晨,起早捡粪的发现,张有财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屯子口的土地庙前。

张有财死后,老张家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张作霖的母亲被逼无奈,带着几个孩子投奔黑山县娘家妈去了。

张作霖的姥娘家住在黑山二道沟子,日子过的也挺艰难的。张作霖他们一家这么一来,五张嘴巴这么一吃,吃得姥娘家连锅都揭不开了。姥娘舅舅倒没说什么,可是,舅妈的脸色可真是不好看。张作霖心里想,我受这个气呢!走!——一跺脚离开了姥娘家。

张作霖是家里的老嘎瘩,从打一小就娇生惯养、好吃懒做,既不愿意务农,也不想做工。当半拉子吧,他嫌铲地苦;跟木匠学徒吧,又嫌拉锯累。后来流浪到了高坎,他就在大车店里听人家使唤,给人家打个杂、跑个腿什么的。

再往后呢,他又到赌场里去混,擓上个小筐,去卖点香烟瓜子、麻花烧饼什么的。张作霖从打一小,他父亲就抱着他进赌场,赌场里的各种规矩,他全都明白;各种赌具,什么牌九啊麻将的,他是样样都知道点儿。所以呢,进赌场就跟回了家一样。卖烧饼挣了点钱,张作霖的手就痒了,光想下场搓上两把,试巴试巴手气。

人家都说“耍钱这事儿千万沾不得”,说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假。张作霖这么一下场,麻将没推满两圈呢,腰里那俩钱就全输出去了。这钱一耍开了头,那可真是身不由己喽,越输越想耍,越耍越是输。

张作霖把腰里的钱全输光了,心里不服气,还想捞本儿,怎么办?只好找人借债!这么一来二去的,不光是本儿没捞回来,还该了人家一屁股的债。

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饥荒多了不愁。”张作霖自个儿全不把拉饥荒当回子事儿,该吃了吃,该睡了睡,该赌了继续赌。没钱的时候就不说了,就是有了钱也不还——还留着进赌场捞本儿的呢!跟他爹张有财,可说是一模一样、一个德行!

这么一来,那些债主们可就不干了:好哇,你行!你硬!看你到底能冻多硬!——几个债主凑到一起一合计,于是就有了前面提到的那一幕。

小北风是继续刮着,张作霖躺在柳树趟子里看着瓜,他的身子骨确实是越来越僵、越来越硬了……欲知张作霖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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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00:17:00 | 顯示全部樓層

却说高坎镇紧东头路口处住着一户人家。这家人家姓孙,当家的前几年得了伤寒病走了,撇下三十多岁的媳妇,守着个吃奶孩子过日子。

这天晚上,孙寡妇在炕上打发儿子睡下,自个儿下地“出外头”去。孙寡妇在茅栏子里刚蹲下,就听见村路雪地上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和高一声、低一声的拌嘴声。孙寡妇用手扒开秫秸帐子,从秫秸缝儿里往外这么一瞧,月光下就瞅见一群半大小子争争吵吵、骂骂咧咧、推推攘攘地往屯子外头走去。

孙寡妇的心里呢,当时可就犯了疑,这黑更半夜的,这伙子半大小子到野外去做啥去呀?

孙寡妇回屋上了炕,坐炕头窗户根儿底下,耳朵紧贴着窗户缝儿,仔细听着。心里话了,我得听听这伙子人到底干啥去了、啥时候回来。过了有两袋烟的工夫,路上的脚步声“嘎吱嘎吱”的又响起来了,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近,孙寡妇知道是那伙子半大小子折回来了。孙寡妇的心里就更犯疑了,奇怪呀,去时候他们是争争吵吵、骂骂咧咧的,回来怎么都闭住了嘴哑嘛悄的不言语了?再者说了,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出屯子到底去干啥去了呀?

孙寡妇越想越犯疑,不行,我得去瞅瞅他们到底干啥去了。孙寡妇转身下了地,出了门,顺着雪地里的脚印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屯子外头柳树趟子里。

远远儿的,孙寡妇就看见前边雪地上有一团黑影。等走近了,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瞅,可不得了了,这不是缩成一团的一个“路倒儿”吗!孙寡妇吓得是“哎呀妈呀”一声,一个屁股蹲坐在了雪地上,腔子里头的那颗心咚咚直跳,差点儿就从嘴里蹦了出来。过了老大一阵子,孙寡妇才缓过来气。孙寡妇吓坏了,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想麻溜回家去。

刚走了两步,孙寡妇又停住了。不行,我得瞅瞅,这到底是谁,还有救不。这俗话说得好,“老娘们儿是贼胆,嘴说不敢她还敢”。孙寡妇回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到了“路倒儿”的跟前。孙寡妇猫下腰,伸出手,壮着胆子把手摸到“路倒儿”的身上,哦,还有股热乎气儿!孙寡妇再往那个人的心口摸摸,心还在微微地跳着。

既然不是“死倒儿”,孙寡妇也就不害怕了。孙寡妇弯腰解开“路倒儿”手上捆着的腰带,把他的棉袍子棉裤归整归整,把他弯着的身子放直了,把裤子给他穿好。都收拾利索了,孙寡妇想把他从地上搊起来,扶他回家去。可是,这小子死沉死沉的,根本搊不动。孙寡妇麻溜跑回家,拉着雪爬犁折了回来。孙寡妇费了老大力气,才把这个半大小子搬到爬犁上,然后,孙寡妇拉起爬犁,把这快冻死了的半大小子拖回了家里。

列位看官,不用俺多说您自然看出来了,这个差一丁点儿就冻死了变成“路倒儿”的半大小子,正是当年的张老嘎瘩、现如今的张作霖张大帅了。

孙寡妇把张老嘎瘩拖回家里,点亮了油灯,在炕头上铺了一床厚被子,把张老嘎瘩搊上炕,塞进被窝。孙寡妇给张老嘎瘩掖好了被子,又麻溜下炕,去外边柴禾垛抱回两捆秫秸,把炕烧得再热一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老嘎瘩慢慢儿地醒过来了,他迷迷糊糊地就觉得浑身上下挺暖和怪舒坦的。哎呀妈呀,可不得了啦,听说冻死鬼儿临冻死之前,冻得迷迷糊糊就不觉子冷了,身上越冻越暖和。我觉得暖和,只怕是要冻死在雪地里了吧?想到这里,张老嘎瘩猛的打了一个机灵,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醒过来了。

张老嘎瘩睁开眼睛一看,天已经大亮了,自个儿盖着一床大被,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的热炕头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守在身边,一对眼睛盯盯地瞅着自个儿。

那个男孩一看张老嘎瘩醒过来了,冲着外间喊了起来:“妈呀,他睁眼睛了。”这孩子说话奶声奶调的,还多少有点咬舌子。

就听外间答应了一声,接着,门廉子一挑,一个中年妇女端着一只直冒着热气的大碗走了进来。

张老嘎瘩一下子就明白了,多亏人家救了自己一命。张老嘎瘩爬起身来,顾不及穿上衣服,就在被窝里给这个妇女磕起响头来。一边磕着头,这眼泪呢,可就顺着张老嘎瘩的脸蛋子淌了下来。

闲言少叙,孙寡妇拦住张老嘎瘩,没让他穿衣服下地,让张老嘎瘩就在被窝里喝了那碗热面汤。喝完后,孙寡妇就问起了事情的经过。张老嘎瘩也不隐瞒,就把昨儿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自个儿的姓甚名谁、多大岁数、家里外头,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孙寡妇。

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经过,孙寡妇开口了:“这帮子人啊,心可真够黑的,不就那几个钱儿吗,就想要了人家一条命,也不怕天打雷劈!不过呢,老嘎瘩呀,不是婶子我说你,年轻轻的你学啥不好,偏学什么耍钱?赌场里只有输的,没见着赢的,你见着几个是靠耍钱发家的?你呀,今儿个耍钱,明儿个你再抽大烟,照这么下去,我看你是王小二放羊——不往好道上赶了!从小就不学好,将来老了你可咋整?再者说了,既然进了赌场,就得认赌服输,输也输个光棍。你自个儿觉得还挺不善呢,还耍赖玩儿滑稽糊弄人家,你当就你精啊?人家都是傻子呀?我问问你,这锅爆鱼是咋死的,你知道不?”

张老嘎瘩低着头回答说:“知道。”

“知道?到底是咋死的,说呀!”

“奸(煎)死的。”

“你知道就好!往后啊,做人做事都实诚点儿,别光想着歪门子邪道。”

张老嘎瘩红着脸回答说:“婶子,俺记住你老的话了,再也不去耍钱了。我倒是想学点儿手艺,可是我穷啊,咋学呀?”

孙寡妇说:“老嘎瘩呀,穷咱们不怕,只要有志气就行。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人挣来的。穷怕啥?这俗话说得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要你记住了不走歪道,学手艺的事好办。我有个娘家兄弟,会给牲口治病,还会劁猪骟马什么的,是个兽医先儿。等过些日子,我把他请过来,让他收你为徒弟,把手艺传给你。你看你想学不?”

张作霖一听,心中大喜,立马就又给孙寡妇磕头,认了干娘。

孙寡妇一下子收了这么大一个干儿子,心里也挺高兴的。她仔细地端详着新认的干儿子,就见张老嘎瘩生得是“北人南相”,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小脸蛋儿白净净、红朴朴的,真招人稀罕。孙寡妇一把抱住了张老嘎瘩,说:“好儿子,以后可得学好啊,给妈争口气。”

张老嘎瘩说:“妈,你老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学手艺,再也不走歪道了。我要是再不学好,你老拿鞭子抽我。”

从打这开始,张老嘎瘩就在干妈孙寡妇家住下了。他又将养了几天,继续去大车店打杂。头天下半晌去,第二天一大早回来,帮人家牵个牲口,打打水、轧轧草什么的。挣得那几个小钱,一个子儿也不花,回家全交给干妈孙寡妇,反正是再也不去耍钱了。等开春后,孙寡妇打发人给娘家兄弟带信,请他过来串门儿,顺便把手艺教给干儿子。就这么着,一眨巴眼儿的工夫,大半年就过去了。

[ 本帖最後由 初中生 於 2011-4-5 05:31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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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00:38:01 | 顯示全部樓層

转眼之间,夏去秋来,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这天的头晌午,张老嘎瘩正在菜园子里帮干妈起胡萝卜,大车店的一个伙记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进院子就喊“孙大婶”。

孙寡妇答应一声,接着问他慌慌张张地到底啥事儿呀。伙记回答说,大车店里一个住店车老板的牲口,架辕的儿马子趴下了,他是特意跑来请孙寡妇娘家兄弟去给治病的。

儿马子?儿马子是啥呀?

呵呵,在俺们关东啊(其实全中国都差不多),最金贵的牲口就是马,马可是比牛哇、驴呀什么的金贵得多了,干起活儿来,不管是拉车、还是耕地,全离不开骡子马。马的用处大,咱们人呢,就格外的喜欢它。各种各样不同的马,咱中国人给它们起了不同的名称。从外表颜色上来说,红颜色的马,可不叫“红马”,那叫“枣骝马”或者“赤兔马”;白马呢,那叫“白龙马”;黄马呢,叫“黄骠马”;黑马呢,叫“铁青马”,再文雅一点,那叫“乌骓马”;此外呢,杂毛难看的马也有个好名称,那叫“五花马”——想当年,李亚仙害了病,茶不思、饭不想,一心惦记着要马板肠煮汤喝。郑元和一听,二话没说,立马就叫人把自个儿骑得那匹价值千金的五花马给杀了,好取出肠子来,给李亚仙熬汤喝。从马的性别上看呢,雌性的马可不能叫“母马”,这么叫太直截了当了,不含蓄不好听,得拐个弯儿,叫“骒马”。俺关东有句有点儿性别歧视的俗话,就叫做“骒马不能上阵”,讲得就是啊,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马,都是雄性的马、公马,没有一匹是母马。而雄性的马呢,那也不叫“公马”,也有专用的名字,那得叫“儿马子”。

孙寡妇说:“哎呦,可真是不凑巧,俺兄弟在这住了有一阵子了,前儿个才走。啊对了,牲口有病,咱屯子不是有李兽医先儿吗?怎么不去请?”

伙记说:“要不咋说不巧呢,李兽医先儿昨儿个出远门了。”

孙寡妇说:“这可不是饥荒吗?”

张老嘎瘩听到这,直起了身子,把手里的铁叉子朝地上一扔,说道:“干妈,要不儿子去瞧瞧去?”

孙寡妇听了,就说:“行啊,去吧。稳当点儿,别冒冒失失的。”

伙记一听张老嘎瘩要去,就问:“你去?起你的胡萝卜吧!你去?你去干啥呀?”

张老嘎瘩嘴一撇,说:“你说干啥呀?去看看热闹还不行吗?”

张老嘎瘩跟着伙记,回到了大车店。一进院子,就看见那头得病的铁青儿马子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赶车的老板呢,蹲在一旁,双手抱住自个儿的脑袋,正在犯愁呢。

大车店掌柜的一看伙记回来了,连忙过来问话:“你咋自个儿跑回来了,你请的兽医先儿呢?”

伙记说:“别提了,我到了孙寡妇家一问才知道,兽医先儿前儿个就走了,你说别扭不?”

大车店掌柜的一听,双手一拍巴掌:“啧啧,这也太他妈不凑巧了!”转身对车老板说道:“赵老板啊,没法子啊,该着你破财。你也别太上火了,我看啊,趁着牲口还有口气儿,赶紧送‘烧锅’去,还能捞回几斤马肉钱。”

就在掌柜的说话这工夫呢,张老嘎瘩走到了铁青马的跟前儿。就见铁青马的肚子高高地胀起来,胀得像一面鼓,张老嘎瘩用手在马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嘭嘭”直响。张老嘎瘩再转到马前边儿,就见儿马子的脑袋无力地耷啦在地上,马的眼睛半睁半闭着,马嘴里呢,顺着牙花子往出淌口水。

张老嘎瘩看完了,说:“还有救!要不我给你治治吧?”

大车店掌柜的说:“操!拉鸡巴倒吧,这兔子要是能架辕,也没人去买大骡子大马拉车了。你给治?张老嘎瘩,你行不?”

张老嘎瘩说:“掌柜的,今年我跟我老舅学兽医,学了有大半年。不敢说十拿九稳,可今儿个这‘儿马子’的病,却是八九不离十。”

大车店掌柜的说:“你说你能治,你倒是先说说,这牲口得的是啥病?”

张老嘎瘩说:“这儿马子耷啦着脑袋没精打采的,顺着牙花子淌口水,肚子又胀得跟鼓似的,一拍‘嘭嘭’响——这是牲口吃料吃急了,又着了点凉,没消化好,得了绞肠痧了。”

绞肠痧是啥病啊?绞肠痧,这学名就叫“肠梗阻”,是大牲口骡子马比较常见的一种病。车老板一听,张老嘎瘩说的像模似样的,忙问:“怎么,你肯定?肯定是绞肠痧?你能治?”

张老嘎瘩说:“对!能!不过呢,我也没有十分把握。牲口的病呢,可有点让你给耽搁了,你昨儿个就该找兽医。我呢,治治看,治好了,你也别太高兴;真要是治不好,你也别埋怨我,行不?”

车老板说:“还埋怨啥,俗话都说,死马当活马医,你要是能治给好,还说啥?就是治不好,也不过是送‘烧锅’送晚一会儿。你只管看着办吧。”

“行,有你老这话儿,我就伸手了。”

张老嘎瘩说着,提起挂在门后边的柳罐,到井沿儿打回来一柳罐净水倒在铜洗脸盆里;又去窗户台上取来装胰子的碟子。张老嘎瘩把上身的夹袄和小褂脱下来,光着膀子,把右手,右胳膊,右肩膀子全洗了个干干净净。洗完了不擦水,甩巴甩巴,又抓起胰子,把整个右手右胳膊,从手心到手背,从手指头尖到手腕子,小胳膊,胳膊肘子,大胳膊,胳肢窝,肩膀头子,全都涂了个遍。

坐在小板凳上的鸡毛狗毛、潜水的阿朱听到这里,忍不住吐了个泡:“喂喂,等等等等。说书的,胰子?什么是胰子?这胰子到底是什么东东?”

呵呵,不知道了吧?早头老老年儿呀,俺关东家里过年杀猪的时候,猪肚子里的胰脏可不能随手扔了不要了,要留着还有用呐。家里的媳妇儿们事先都准备好了一个小碟子放一边等着,留着装猪胰子的。当屠户给猪开膛破肚,取出猪胰子的时候,媳妇儿就手用小碟接住留着。这猪胰子到底有啥用呢?呵呵,猪胰子退油,是留着洗手用的!平时呀,沾了油的手很难洗干净,可有了猪胰子呢,不管你手上蹭了多少油,拿猪胰子一抹,很容易就洗干净了。再往后呢,外国的肥皂传进中国来了,俺关东人就事儿就把肥皂叫成了“洋胰子”,叫多了呢,就把那个“洋”字给省了,光叫“胰子”了;大块儿的呢,就叫“大胰子”;管香皂呢,就叫“香胰子”。直到今天,别人家怎么叫俺就不知道了,俺们家呢,还管肥皂叫“胰子”。俺洗手的时候,一看肥皂不在跟前儿,不就手,就跟老母亲说:“妈,你就手把胰子递给我。”

闲言少叙,等手上抹完了猪胰子,张老嘎瘩转到了铁青马的屁股后头,蹲下来,把右手攥成个锥子形,然后,对着铁青马的粪门,把手伸了进去。

手越往里插,就越觉得马肚子里头紧登登的。张老嘎瘩憋住劲儿,一条胳膊用力往里边插。一点儿一点儿的,张老嘎瘩的手腕子、小胳膊、胳膊肘子都插进了铁青马的粪门了。张老嘎瘩喘了喘气,铆足了力气,又插了老半天,终于把整条右胳膊插进了铁青马的肚子。铁青马的肚肠子里是又紧又热,张老嘎瘩半躺在铁青马的身上,肩膀头子紧紧地贴在铁青马的腚沟子,继续向前使劲儿,向前伸手。够啊,够啊,终于,张老嘎瘩右手中指指头尖儿,感觉到了一团硬得像石头似的粪团。

可找到病根儿了!张老嘎瘩喘了两口气。然后,张老嘎瘩用右手中指的指甲尖,对着那团硬粪,一点儿一点儿地抠了起来。堵在马肠子里的那团马粪可真他妈的硬啊,粪里头还夹杂着有草梗子,豆粒子,还有沫沫几几的碎沙子、碎石头子儿。张老嘎瘩的手指尖儿被这些夹杂着的杂物硌得生疼生疼的。抠哇抠哇,张老嘎瘩费劲巴拉地抠了老半天,总算把那团堵住马肠子的硬粪团子给抠碎了。

塞肠子的粪块抠碎了,张老嘎瘩开始往出抽手。手刚刚抽出粪门,还没容得张老嘎瘩躲闪一下,只听得“噗”的一声,铁青马肚子里满肚子的稀屎臭屁全都喷了出来,喷得张老嘎瘩满脸满头,整个上半身全是他妈的臭马粪。在一旁看热闹的一看张老嘎瘩的狼狈相,忍不住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再看那匹儿马子,本来呀,被一团硬粪堵住肠子,满肚子臭屁稀屎排不出来。哑吧牲口不会说、不会讲,儿马子胀的那个难受劲儿,那就别提了!等到肚肠子顺畅了,拉干排净了,肚子里不再堵得慌了,也不再胀得慌了,那个舒坦劲儿啊,可就别提了。本来在地上躺着的儿马子,一翻身前腿跪了起来,后腿再一用力,从地上爬起来了。儿马子站起来,用前蹄在地面上刨了刨,扬起脖子,高声嘶鸣起来。

本来已经不抱任何指望的车老板一看,儿马子的病好了,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双手抱住铁青马的脖子,把脸贴到儿马子身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过了一会儿,车老板转身跑进屋子,从搭裢里取出了一吊铜钱。车老板双手捧着这吊铜钱,递给了刚穿好衣服的张老嘎瘩。

[ 本帖最後由 初中生 於 2011-4-18 12:46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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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00:57:42 | 顯示全部樓層

张作霖心里清清凌凌地记得,这次“冒蒙”出手给铁青马治绞肠痧,是他一生之中的一个非常关键的节骨眼。

当时,治这绞肠痧可费老鼻子劲儿了。张作霖费劲巴拉地刚把手从铁青马的肚肠子里抽出来,连胳膊带后背,累得那个酸呐,那就别提了,只累得他是一屁股坐在了地当央。正赶上这工夫,铁青马一肚子的臭屁稀粪全喷了出来,喷得张老嘎瘩那是满脸满头满身,没剩下一处干爽的地方。四转圈儿围着卖呆儿看热闹的那伙子人呢,一看这个乐子啊,全都咧开了大嘴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被打发去请兽医先儿的那个小伙记呢,也混在人群里卖呆儿呢。他咧开了嘴巴,跟着大伙儿一阵傻笑,笑了个没完没了的。这小伙记正跟着乐着呢,后屁股上猛然间挨了一脚,接着就听大车店老板训斥道:“你他妈喝了笑老婆尿了是咋的?还有完没完了!别他妈光顾着乐了!还不快抱柴禾去!好烧锅热水,给作霖洗洗!”

给作霖洗洗?作霖是谁呀?张老嘎瘩自打记事儿,这还是头一回听别人喊自个儿的大号,还真有点儿划不开拐。“作霖?作霖是谁啊?”张老嘎瘩心里捉摸了老半天,才磨过这个弯来。操!掌柜的说的那个“作霖”,不是别人,就是自个儿啊。

张作霖当然也记得,给铁青马治病的时候,周围那群卖呆儿看热闹的人,刚开始是根本不信他会治病:“兔子能架辕,还买大骡子大马干什么?”紧接着又半信半疑的,准备着看张老嘎瘩出洋相;可是等到末骨了,牲口的病还真让他给治好了,卖呆儿看热闹的那伙子人啊,这个惊可是吃大发喽。等笑了一阵子,一个个的都笑够了,不笑了,全都变了脸色,从此对张作霖是刮目相看,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自打记事儿起,张老嘎瘩的父母就是有名的护犊子,对张作霖就是百依百顺、娇生惯养;到了舅舅家呢,情况变了,俗话说的好哇,“这头三十年是看父敬子,后三十年是看子敬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爹都那个鸡巴样,他张老嘎瘩还能有个啥出息?”所以是人人都不爱搭理他,成了“万人嫌”,受尽了亲戚们的白眼儿。从家里跑出来以后呢,自个儿还不学好,又是耍钱、又是玩儿赖的,张老嘎瘩又被人看成了二流子,成了人见人烦的臭狗屎。总而言之,是从来就没有人把张作霖当过正儿八经的一回子事儿。而现如今呢,居然手到擒来,治好了铁青马的病,不显山不露水的学成了兽医,一下子令大伙儿刮目相看了,得到了大伙儿的认可和尊敬。这件事对张作霖而言,真可以说是他一生当中一个极其关键的转折点也。

打从这以后,别人就不喊张老嘎瘩的小名儿了,比他年纪大的呢,都喊他的大号,管他叫“作霖”,年轻一点儿的呢,就喊他的表字——“雨亭”。

张作霖记得真真儿的,从打这往后呢,才有人上赶着把房子租给自个儿,让自个儿开间兽医铺子。再往后呢,想借匹牲口,去报名当兵吃官饷,人家才肯把庄稼院儿最金贵的大牲口和马鞍子借给自己。也才有人肯出头给自个儿保媒说媳妇儿,老丈人呢也才肯把闺女嫁给自个儿。再往后呢,才有人举荐自个儿办“大团”,也才有了一伙子弟兄,跟着自个儿走、遇事儿听自个儿的、掖着脑袋为自个儿卖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按下张作霖这个话头暂且不表,再说副官奉了大帅的钧旨,转回门房来请客人。这回副官更客气,只见他一进门,就把腰哈下了,满脸堆着笑纹,亲切地说道:“嘿嘿,二爷,让您久等了。我进去的时候,大帅正忙着公事。等大帅刚放下公事,我就替您禀报了。大帅听说您来了,大喜,立马吩咐我,快请您进去在客厅相见。二爷,我给您领路,您、您就跟我来吧。”

那个乡下人一听,答应了一声“嗯哪”,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跟着副官,一前一后,往里院走。

这帅府的院子可真深哪!副官在前边领着,庄稼人在后边跟着,走啊走啊,穿过一个院子,又是一个院子。走了老半天,可算是到了。副官把乡下人领到了一座大青楼前,说:“二爷,请上楼吧!”

乡下人抬起脑袋往上一看,好家伙,这楼也太高了!这座楼哇,别看楼层才仅仅是三层,可有多高呢?足足有八九丈高。乡下人眼睛往上这么一瞧,嘴里不由得惊叫了起来:“哎呀我的妈呀,高,真高!这楼怎么就这么高呢?这也太高了,还没见过这么高的楼呢,这可咋整的呢?”

副官接口道:“高?那是当然!帅府的大青楼嘛,它不高谁高?二爷,咱帅府的这座大青楼,在奉天城里边,要论起高矮来,排多少呢,排第二!谁是第一高呢?第一高的高楼是皇宫里的五凤楼,那是没说的了,谁让它是皇上和娘娘住的呢?那跟五凤楼一般般高的,就是咱帅府里的这座大青楼了。这座大青楼哇,整个奉天城里边儿,再没有比它高的高楼了。”

副官的话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假呀,别说是在当时了,就是二三十年后,直到五十年代,在奉天城里城外,也不论是中街还是太原街,也都没有高度超过大青楼的建筑。一直到了六十年代,万柳塘假山后边原来五三社的菜地里,盖起了一座七层高的现代化建筑——空军司令部。打这时候起,沈阳城里这才有了高过大青楼和五凤楼的高楼。

副官领着乡下人,登上了大青楼的九级青石台阶,来到了一楼。副官请乡下人先在走廊椅子上坐下等着,副官自个儿呢,来到会客室门口。副官先在门上敲了几下,然后高喊一声:“报告大帅,客(qie,音“且”)请来了。”

就听见屋子里边大帅发话了:“快请进来吧!”

副官赶紧答应:“是!”

说着,副官用手把客厅的门轻轻一推,推开了一条门缝。然后,副官回过头来,对乡下人说道:“二爷,大帅请您哪,您就进去吧。”

“嗯哪。”乡下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迈不开步子似的,塌拉着鞋,往屋里走去。呵呵,乡下人见了这阵势,心里说不害怕吧,可也有点儿乱扑腾。乡下人推开屋门,朝里走去……谁成想啊,他刚进去几步,就听他高叫了一声:“哎呀妈呀,可不好了!”紧接着,连滚带爬地从会客厅蹦了出来。乡下人逃到走廊上,还不停步,继续就往楼外边跑去,副官忙伸手去拦着……不知这乡下人在屋子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把他吓成这个模样——呵呵,列位看官,咱们下周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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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01:15:10 | 顯示全部樓層

就听这个乡下人惨叫了一声“哎呀我的妈呀......”从会客厅里狼狈逃出来,没命地就往外跑。副官见了,脸上一乐,心里大致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副官伸出手来,一把把乡下人拦腰抱住了,说道:“二爷,别跑啊,咋回事儿?跑什么?”

“虎......虎......有虎,里边儿有老虎......”

“哈哈,别怕呀二爷,那是假的,不是真老虎!”

“不对,是真的,不是假的!是真老虎要吃人啊......”

“哈哈,二爷呀,别怕,那是老虎标本,摆在客厅里的两个老虎标本。”

乡下人的胸脯子上下起伏,腔子里的那颗心是通通直跳,他还是不敢相信,以为副官在糊弄他。其实啊,大青楼一楼会客厅里,可真就是有一对儿老虎标本。也正是因为有这对儿老虎标本摆在厅里,所以这间会客厅的名字呢,就叫做“老虎厅” 。

这对儿标本哪儿来的呀?是这大青楼刚建成的时候,张作霖的心腹爱将汤玉麟汤二虎将军特意送给大帅的呗。

这常言道的好哇,说“一个篱笆要三个桩,一个光棍得三个帮”。张作霖张大帅白手起家,从办保险队(大团)开始,队伍是越来越大,由十几个人发展到一两百号人马;而接受收编之后呢,短短几年的时间内,更是由一个小小的管带,一直做到了陆军统领、第27师师长。这再往后呢,又做了奉天省督军、省长;再升一步又做到东三省巡阅使,成了威名远扬的“东北王”。

都说啊,这人的地位越高,野心也就越大,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还真把张作霖张大帅给说着了。本来,在刚接受收编的时候,张作霖的小算盘打得很简单,就是“升个小官,发点儿小财”,小打小闹也就满足了,本没有非份之想。然而自打驻进了奉天省城之后,借着辛亥革命之风,风从虎、云从龙,风云聚会,几年之内,张作霖高升到了师长之位,并兼任了奉天省的省长、督军。权力得来之快,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张作霖原来的那丁点儿的“小九九”哇,就是想不变也由不得他了。就算你自个儿不想再升了,可你手下的人还不干呢!谁不想攀龙附凤、光宗耀祖哇?所以呀,张作霖的下一步呢,首先是要控制东三省,做东北王:这第二步呢,则要兵进山海关,逐鹿中原,宰割天下。

既然有了这么远大的抱负,所以一进省城,张作霖就念叨起了历代帝王曾经念叨过的那句老话:“居马上得天下,宁可以居马上而治之乎?”这打天下要靠枪杆子,可这治天下,就不能再靠枪杆子喽,这可要靠笔杆子喽。

驻进奉天城不久,张作霖便仿效刘备三请诸葛亮、符坚聘请王猛的做法,首先礼聘秀才出身的大名士王永江出山相助。这一聘开了头,被聘任受重用的文化人可就老了鼻子去喽,比如王树翰、莫德惠、沈鸿烈、姜登选等等,一个接一个的全都得到张作霖的重用。

说起这个王永江呢,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王永江,表字岷源,号“铁龛居士” ,在奉天省本是家喻户晓的“伏龙凤雏”式的人物。王永江早发,少年得志,年仅二十岁时,便以县试第一名的成绩高中秀才榜首。可惜的是中秀才后不久,朝廷取消了科举制度,所以才没能求得更高的功名。

张作霖携带厚礼,亲自上门礼聘。王永江一出山就官拜奉天省警务处长之职,这还不算,张作霖还让他兼任了省会奉天市警察厅厅长,把省城治安的重任完全交给了王永江。

王永江感激张作霖的知遇之恩,拜印之后,烧起了三把火。他仿照着东洋鬼子的办法,严厉整顿社会治安,对违法者,不论官大官小,一律从严惩处。

这么一来,在奉张派系的内部就出现了一个矛盾,这就是新进的文官与原来打天下的武将之间的矛盾。武将们认为,这天下是老子们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打下来的,这些文官一丁点儿的功劳也没有,凭什么倒要管到老子的头上了!而文官们呢,嘴上虽然不敢说,心里可也实在没把这些绿林出身的丘八们当成一回子事——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你们见过大世面吗?

不行,得把关系给捋顺喽。自个儿手下的文武不和,张作霖心里头也觉得别别扭扭的,一直在寻摸主意,怎么找个机会让他们多往来往来。所以呀,到了民国五年年底准备过年的时候,张作霖特别交代了,利用过年时候的酒席宴会,好好地联络联络文武之间的感情。张作霖命令,省政府的辞旧宴会,要请第27师的武将出席做贵宾;第27师的迎春宴会呢,也要请省市政府的一班子文臣来赴宴。

可是,到了政府部门文臣们聚会喝酒的时候,张作霖往下一看,宴会的座位空出了一大片,汤玉麟、孙烈臣、张作相、张景惠等第27师的武将们虽然收到了请帖,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一律拒绝出席,给文官们晾了场子,办了文官们老大一个难看。

等轮到第27师摆席,宴请省城文武长官的时候呢,这些武将们又偏偏是唯独不给王永江发请帖,在全城的官员当中唯独不请王永江一个。宴会开始后,张作霖拿眼睛四处寻摸,就是没找着王永江。张作霖问了几声: “王处长呢?怎么不见王处长?”可这帮子武将们呢,愣是装没听见,一个个是张飞拿豆猝子—— 大眼儿瞪小眼儿!张作霖肚子里的这股子气呀,真是从去年的年尾,生到了今年的年头。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体谅我呢?你们怎么就这么鼠目寸光呢?张作霖是恨铁不成钢,越想越气,光想拍桌子骂人。可是不行,张作霖告诉自个儿,还得强忍着,自个儿已经做了督军了,是国家的封疆大吏了,跟从前的身份不一样了,不能随便发脾气,随口骂人了。可是,几杯酒下肚后,张作霖的脑袋开始发热,他越寻思越不是滋味,这可真他妈的“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呀。张作霖再也忍不住了,“啪”的一声,他一拍桌子,借着酒劲,嘴里就骂将起来——

妈拉个巴子的你们是跟我对着干上啦是不是!老子看上的人,你们就他妈的全反对!你们自个儿觉得不错吧,瞅瞅你们一个个鸡巴德行——呸!你们他妈这帮兔崽子,就是给王永江牵马扶蹬都不配!你们不服气,是不是呀?告诉你们,这个姓王的老子用定啦,谁反对谁就给我屎壳螂搬家——滚球子,离了你他妈的臭鸡子儿,你以为老子就做不成槽子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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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01:36:17 | 顯示全部樓層

张作霖正指天划地,拍桌子打板凳骂得痛快,就听“啪”的一声响,坐在对面的一个人拍案而起,指着张作霖的鼻子,同张大帅对骂了起来。

“怎么啦,不让过年了?妈拉个巴子的,大过年的你骂什么人!你他妈的窝窝头翻身——充什么大屁眼子!这天下是你张老嘎瘩一个人打下来的吗?这在座的大大小小,也都算是国家的官员吧?你狼狼哇哇的,跟训儿子似的你干什么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谁他妈是该你骂的……”

哎呀妈呀,满座的文武一看,可不得了啦,赶紧劝架吧。这文官呢,急忙劝住张大帅;这武将呢,连推带拽,硬把这个竟敢同大帅对骂的汉子弄出宴会厅。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同大帅对着骂大街?呵呵,他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陆军第27师第53混成旅中将旅长汤玉麟汤二虎将军。

汤玉麟,表字阁臣,人送外号“汤二虎”。他怎么有这么个外号呢?呵呵,这“二虎”一词,在俺们关东有特殊的含义。这个“二”,在关东话里头可不是个好数字,像什么“二百五”、“二流子”、“二了巴几”、“二二乎乎”、“二屄”等等,都同这个“二”没两样;而“虎”呢,是个谐音字,像“扎扎乎乎”的“乎”、“咋咋唬唬”的“唬”,都是发音差不多、意思也差不多的字。这“二”和“虎”两个字要是合在一起喽,就是“二虎”,也就是“傻拉巴几”、“愣头愣脑”、“冒冒失失”、“莽莽撞撞”、“毛手毛脚”、“不识数”、“天不怕,地不怕”等等的意思。瓦岗寨里的程咬金、梁山上的李逵鲁智深、三国里的张飞许楮等等,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二虎”。

俗话说得好,“明白人装糊涂,二屄才充大瓣儿蒜”哪。汤二虎将军呢,那点儿“二虎”劲儿,三分是天生的,却有七分是故意装出来的——你们不是管我叫“二虎”吗?对,正好!我本来就是个“二虎”,我正想别人把我当“二虎”呢。其实呢,他比谁都不傻,他奸(聪明)着呢。关里人不懂得俺们关东的土话,不明白“二虎”两字的含义,有的书上竟然以为:汤玉麟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叫“汤二虎”,呵呵,拉到吧!

汤二虎出身贫寒,从小给人家放猪,当小“半砬子”。长成后,又给人家当“车伙子”赶车拉脚。有一次,拉脚拉半道上,遇上了劫道的红胡子,连货带车带牲口,全让红胡子给劫了去了。回来后,东家不干了,逼着汤二虎给“包”(赔)。汤二虎被逼无奈,一跺脚也当上了胡子。这一来,东家吓坏了,不光是不让“包”了,还得请汤二虎白吃白喝外搭白饶。汤二虎后来当上了胡子头目——大掌柜的,手底下小胡子百儿八十个,横行于辽西一带。直到遇上张大帅,才受了招安。

说起汤玉麟汤二虎将军的相貌,那真可以说的上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天生异相、与众不同。只见他长了一颗酱块子脑袋,粗脖梗子,大四方脸,吊梢子眉,小迷缝儿眼睛,塌鼻子,大嘴巴,长下巴。在厚嘴唇子上边呢,留了两撇小胡子。

要问汤二虎将军的眼睛到底有多小,奉天城里的老百姓私下里传说,汤二虎刚生下来的时候,鼻子嘴都长得不错,就一样不好,就是没长眼睛。他妈一看,这没眼睛可咋整呢?思来想去,想出个笨法子。他妈找来一片碗碴子,一使劲,在汤二虎在脑门子上“拉”(发第二声,割的意思)出了两道口子。旁边的人一听,刚要笑,有人嘴一撇,接碴说话了。碗碴子“拉”的?谁告诉你的?得了吧,拉倒吧,这碗碴子能有多快,就能“拉”出眼睛来了?告诉你吧,不是碗碴子,是他妈从炕席上抽出一根儿“席米儿”,用“席米儿”给拉出来的。

至于汤二虎将军的嘴到底有多大呢?告诉你吧,汤二虎把嘴张开了,能把自个儿的拳头塞进嘴里去,这叫做“口能容拳”。

汤二虎将军相貌上最与众不同的是,汤二虎脑瓜顶儿上的头发旋儿,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居然是长了三个头发旋儿。仨头发旋儿咋了?呵呵,在俺关东民间,有这么一句非常符合“麻衣相术”的顺口溜,就叫做:“一个旋儿横,俩旋儿愣,仨旋儿打架不要命。”

这句话是啥意思呢?呵呵,在人的脑袋上啊,这一般的人都长了一个头发旋儿。这个头发旋儿呢,或高或低,或偏或正,有的长脑瓜顶儿上,有的长后脑勺子上,反正大多数的人都是不多不少,就长了一个头发旋儿。但是,特殊一点儿的人,这十里挑一、百里挑一的个别人物就与众不同了,他的脑瓜顶儿上的头发旋儿,不是长了一个,而是长了俩,这头发旋儿既然是比别人多了一个,这脾气自然也就比别人大出一倍来,所以“两个旋儿的”特别的愣,就是“愣头愣脑愣头青”的“愣”。那更特殊一点儿的,这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与众不同的人物呢,脑瓜顶儿上竟然长了三个头发旋儿,那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主儿。

汤二虎既然天生异相仨旋儿,所以打起仗来,那是勇猛非常、勇冠三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次救过张作霖的性命。特别是剿灭辽中巨匪杜立三那一仗,汤二虎是赤手空拳,单挑杜立三,硬是将杜立三生生按倒在地,缴下了杜立三腰里的双匣子,为剿灭辽中杜匪立下了头功。

在张作霖手下的众弟兄之中,讲冲锋陷阵、劳苦功高,那汤二虎是首屈一指。因此,汤二虎的官也就越做越大。等张作霖做第27师师长的时候,汤二虎也跟着水涨船高,做到了第53混成旅的旅长。而张作相、张景惠这两位资格最老的老兄弟都还在汤二虎手底下当团长呢呗。

张作霖的部队属于北洋系统。这北洋新军里头有个特殊的制度,就是“主官制度”。什么是主官制度?就是在各级官佐之中,有的是主官,有的是副官。

打比方说吧,在团里,有团长、有参谋长、有团副。他们下边是三个营长。平时,营长见了参谋长、团副要打立正,可是当团长出差开会的时候,全团的事务由谁管呢?是团副或参谋长吗?不是!团副和参谋长要靠一边儿去。这时候啊,全团的事务就要由一营营长来管喽。团里的传令兵,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来一营营部请一营长,请他去团部,坐在团部的头把交椅之上,主持全团事务。团副和参谋长要是这时候见了一营长,就要给一营长打立正喽。

要是团长出了缺呢?参谋长和团副连边儿都沾不上,你想都别想,团长那空缺是给一营长留的,一营长就是理所当然的团长。这团长营长以及上边儿的旅长师长、下边儿的连长排长,就是所谓的“主官”。而副师长、副旅长、团副、营副、连副呢,对不起,你们可不是主官,你们是副职。你们也能升官,不过呢,你们升官也是升为上一级副职,一般情况是没有正职给你们升的。

张作霖在做了省长、督军之后,这第27师的师长自个儿继续兼着,但是师里大大小小的闲杂事务,张大帅就没太多的空来管了。那交给谁来代管呢?这陆军第27师下设两个旅,53旅和54旅,汤二虎任53旅旅长,54旅的旅长是另一个老弟兄孙烈臣。要是严格按规矩来的话,师部的大小事情,就该由排名在前的汤二虎将军主持。但是,汤二虎性情粗暴,办事毛毛躁躁的不够稳重,做事不如54旅旅长孙烈臣精细。所以张作霖特意交代,师部的事务一般都由孙烈臣旅长来负责。为了这事儿,这汤二虎的心里呢,就多多少少的有点儿酸巴唧溜的。

本来张作霖是借酒发疯,那脾气是冲着大伙儿发的,并不是正对准了哪个人。坐在对面的汤二虎呢,你别接碴,大帅不是指名道姓骂你汤二虎。谁知道汤二虎“二虎”劲儿上来了,生怕话把儿掉地下打了,一伸手竟然给接住了。要不咋说他“二虎”呢?汤二虎也喝了几杯酒,心里正不痛快着呢,他就借酒盖脸,跟张作霖没轻没重地对骂了起来,拍桌子打板凳,比比划划的,越骂越邪乎……

众文武一看骂起来了,急忙站起来劝架,众文官拦住了张大帅,众武将来劝汤二虎,孙烈臣、张作相、张景惠一个抱住汤二虎的后腰,两个各拉住汤二虎的一条胳膊,连拉带拽,把汤二虎推出了宴会厅。

大家本来以为,骂上两句、发发脾气就过去了,知汤二虎回到53旅旅部后,立即传令集合,竟然把部队拉出了奉天城。

第二天,张作霖酒醒了,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心里非常后悔。张作霖拿起笔来,亲笔给汤玉麟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张作霖回忆了俩人十几年的生死交情,诚恳地劝说汤玉麟转回奉天,一起给国家出力,共享荣华富贵。信写好后,张作霖在信皮上贴了三根鸡毛,命令传令兵火速将书信送呈汤玉麟将军。

天黑前,送信的传令兵回来了,张作霖立即召见,询问情况。传令兵报告说,信没有送到,汤玉麟已经带着队伍开往新民县,去投奔第28师师长冯德麟。

张作霖听到这里,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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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18:33:42 | 顯示全部樓層

三天之后,探马来报,五十三旅官兵转回来了,离奉天城还有三十里的路程,明日即可返回奉天城了。

第二天下午,张作霖躺到烟榻上,刚要抽大烟解烟瘾,探马来报说,五十三旅官兵已经进了大西门,正向帅府而来。不一会儿,就听得帅府外头人声喧嚷,战马嘶鸣,口令声,脚步声,军歌声响成了一片:

(唱):三国英雄猛,
最数赵子龙,
长坂坡前呈威风。
(白):还有那张翼德呀,
(唱):河边一声吼,
桥塌两三栋。
一——二——三——四!

这时,副官进来报告说,53旅都回来了,张景惠等53旅的团、营、连长们,正在帅府门前待命,等候传见呢。

张作霖当下传出命令:营长以下官佐带队伍返回营房休息,着三个团长立即进府来见。自己呢,继续躺在烟榻上抽烟。

张景惠等三人进了客厅,敬礼后,由张景惠把情况向大帅禀报一番。

原来,全旅官兵接到旅长汤二虎的命令,急急忙忙出了奉天城,当时走得急,谁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等走到半道上,大家伙儿的心里犯了疑心。这是上哪去呢?到晚上宿营时,官佐们三三两两地碰到一起,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到第二晚宿营,张景惠把马占山等三个营长叫到了团部,叮嘱他们多长点儿心眼儿,多同别的营长们联络联络。到第三晚宿营时,张景惠找来了另外两个团长,马占山约来了十来个营长,大家歃血盟誓,共同进退。大家一致决定,明儿个不走了,要跟旅长汤二虎问个清楚,这到底是要上哪旮?

第二天,吃完早晨饭,汤二虎下令吹行军号,拔营起程。可是,旅部的行军号响了老半天了,却听不见各团的号声回应。汤二虎气急败坏地赶到张景惠团,责问团长张景惠为什么不吹行军号。

张景惠问道:“旅长,你这是带弟兄们去哪儿呀?”

汤二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着大伙儿问道:“弟兄们,你们服不服王永江?”

大伙儿一听,纷纷回答说:“王永江?去他妈的吧,谁服那个鳖犊子!”

汤二虎说:“那好,我领你们去投奔不受王永江气的地方去。”

大伙儿一听,就问:“旅长,那倒是去哪儿呀?”

汤二虎说道:“弟兄们,我也不服王永江。本旅长决定,咱们一起去北镇,投奔28师冯师长。到了他那儿,就不用再受王永江的气了。”

这一下子,弟兄们可就不干了。原来,53旅的官兵,对书呆子王永江那是个个不满,都说“江山是老子们用枪杆子打出来的,你王永江寸功未立,妈拉个巴子的,凭什么倒要由你来管着老子们?”一肚子的怨气都是对着书呆子王永江来的。虽说对张大帅也有些微词,但那全是因为王永江,因为大帅“信奸不信忠”,重用白脸奸臣王永江。你汤旅长要是领着大伙儿反对王永江,大伙儿那是当然听你的。可是而今,你汤旅长汤二虎要带领弟兄们去投奔28师冯德麟,要弟兄们从此背叛张大帅,改换门庭,这可不行。再则说了,北镇那穷山沟,怎么比得上奉天省城啊。于是,众官兵就鼓噪了起来。

汤二虎一看,手下的官兵不遵号令了,心里大怒,唰的一声拔出了手枪,想动粗的。抬头再一看,只见张景惠不慌不忙,纹丝不动,就像没看见一样,根本没把他汤二虎当回事儿。再一看张景惠身后的几个营长连长,手按着腰里的匣子,正用眼角斜瞄着他。团部门外,响起了一片拉枪栓的声音。汤二虎知道坏事了,于是,回旅部给张大帅写了一封辞呈,请张景惠代为转交。然后,汤二虎仅仅带了两百名亲信,离开部队,去北镇投奔了28师师长冯德麟。

张景惠报告的工夫,张大帅已经抽足了烟,翻身从烟榻上坐起来,一伸手接过了汤二虎的辞呈,用眼睛瞄了瞄,随手把辞呈扔在一边。

张景惠报告完毕,大帅问道:“那,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张景惠回答道:“是!”

张大帅“叭”地一拍桌子,高声骂了起来:“是什么是?是你妈拉个巴子——我他妈养条狗还能看家护院呢,养你张景惠有什么用?真他妈的废物点心一个,连这么点儿主心骨都没长?他汤二虎是要造反,连这都看不出来?你还跟着走了三天,你他妈的就欠皮鞭子沾凉水抽!你还回来干什么?跟人家汤二虎去鸡巴得了……”

张作霖指天划地,吐沫星子乱飞,只骂得一佛出世,二佛顶礼。三个团长低着头,双手紧贴裤缝,一动也不敢动。

总算是骂够了,张大帅喘了两口气,定了定神,然后喝道:“张景惠!”

张景惠赶紧回答:“有!”

“张景惠,我委任你为陆军第27师53旅少将旅长,所留下上校团长一缺,由营长马占山递补。”

“是!”

“弟兄们都辛苦了,每人发奉票十圆犒赏,官佐呢,再加十圆。”

“是!感谢大帅!”

该做的都做完了,张作霖打了个哈欠,道:“得了,你们也辛苦了,下去吧!”

有人会问,张景惠把队伍带了回来,立了大功,这升官是应该的。可是升就升呗,怎么要先挨上一顿臭骂呀?呵呵,不知道了吧?这就是张作霖张大帅与众不同的脾气喽。

这常言道得好,是“穷在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打张作霖当上省长、督军之后,经常有一些人寻上门来,或者是凭着旧关系,或者是有人推荐,投奔到张作霖的门前,想来找碗饭吃,求得个前程。

张作霖张大帅呢,有个怪脾气,用不用先别管,他得先亲眼瞧瞧你,看你顺眼不。他要是看你顺眼了,准备用你了,这首先呢,是拉下脸来,赏你一顿破口大骂,骂得你是狗血喷头。挨骂的时候,你可别顶嘴,你只当这是狗放屁,只管听着。等大帅骂完了,大帅就说了:“去吧,给这小兔崽子先安排个上尉连长当当,试试他行不。”

张大帅要是没看上你,不准备用你了,就会跟你客气了:“哎呀妈呀,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会到我这儿来呀,你别逗了。我看你老兄啊,不是凡间之物,我要是留你,那不耽误你的前程了吗?”

听说还有些老军阀们也有这么个习惯,据《李宗仁回忆录》里说,西北的冯玉祥将军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冯玉祥将军不光是骂,还要打,还要你三十军棍,杀杀你的威风。直打得你是皮开肉绽,然后呢,再升你的官。所以,冯将军手下的军官们,谁要是挨上司打了,别人就该提着酒肉来祝贺了。


[ 本帖最後由 初中生 於 2013-7-6 03:13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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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22:16:32 | 顯示全部樓層

却说汤二虎给张作霖写了一封辞呈,托团长张景惠转呈张大帅,然后离开了部队,带着二百名亲信,直奔北镇去投奔28师师长冯德麟去了。
   
28师师长冯德麟闻知汤玉麟旅长前来投效,不由得大喜过望,亲率55旅旅长张海鹏、56旅旅长汲金纯出城二十里前来迎接,大吹大擂将汤二虎迎接进了北镇。

这冯德麟师长受招安之前,本来是横行于辽西的一个巨匪。论年龄,冯德麟比张作霖大了九岁,是老大哥;要是论起原来在绿林中的地位和身份,那冯德麟可高出张作霖老鼻子去了,你张老嘎瘩算老几呀!受招安后,到民国元年,冯德麟与张作霖同时当上了中将陆军师长,张作霖是27师师长,驻奉天;冯德麟是28师师长,驻北镇。当时冯德麟的心里就很不满意,凭什么张雨亭的兵力就多过俺老冯,又凭什么他张雨亭就驻进了奉天省城?
   
到了民国五年(1916年),为了赶走段芝贵,冯德麟与张作霖合作过一次。那一回,老冯扮红脸,老张唱白脸,唱了一出好戏,一个吓唬一个哄,赶走了袁世凯的亲信段芝贵。可是紧接着,花红果子全落到张作霖的笸箩里了,这小子竟然被任命为奉天省督军、巡按使。而老冯呢,不过是赏了个“军事帮办”的虚衔而已。这么一来,冯德麟可就更不干了,冯、张之间争权夺利的斗争完全公开化了。

本来,奉天省的实力人物除了冯、张二人外,还有个举足轻重的厉害角色,这就是中将衔骑兵旅长吴俊升吴大舌头。当时,奉天省虽然只有两个师长,可是却有四个中将,除了张作霖、冯德麟两个师长之外,还有两个旅长也是中将衔,一个是53旅旅长汤二虎,另一个就是骑兵旅长吴俊升,这两个旅长也是中将衔。袁世凯重用吴俊升吴大舌头,目的就是让他来搞平衡,牵制张作霖和冯德麟。但是,吴大舌头老奸巨滑,极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张作霖的对手,所以早早就投靠到了张大帅的名下,唯张大帅的马首是瞻。

汤二虎的到来,极大的增强了冯德麟的声势和实力。冯德麟曾经想一不做、二不休,率军队偷袭奉天,使用武力一举解决张作霖。但是,张作霖那个滑头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这常言道得好哇,“朝里有人好做官”,张作霖高就高在朝中有人。——张作霖先是投靠了袁世凯袁大总统,袁世凯死后呢,又巴结上了国务总理段祺瑞,有北京中央政府给他撑腰做靠山。所以在汤二虎叛逃后,张作霖先下手为强,买通了国务总理段祺瑞,买通了北京的中央政府,一纸国务院令正式免除了汤二虎的中将旅长职务。段总理还警告28师师长冯德麟不得轻举妄动,并威胁说,一旦发现冯德麟有异常行动,就要调两个师出关,协助奉天督军张作霖,一举剿灭叛军冯师。

一转眼到了5月下旬,从关里传来了好消息消息,北京的“府院之争”愈演愈烈,大总统黎元洪撕破面孔摊了牌,一道总统令居然免去了段祺瑞国务总理的职务,改由伍廷芳担任国务总理。俗话说,打骡子马惊,段合肥本是张作霖的后台老板,撤掉了老段,老张还不着急呀?因此张作霖强烈反对大总统黎元洪的命令,要求黎元洪收回成命,重新任命段祺瑞为国务总理。到了月底,张作霖气急败坏,再次发出通电,威胁黎元洪说,倘“意存袒庇,别蓄野心”,俺老张“当率辽东子弟,直捣京师”去也。

哈哈,老张家的后院起火了!汤二虎、冯德麟得此消息,不由得幸灾乐祸,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到了6月,更好的消息来了。安徽督军、长江巡阅使张勋,借口调停“府院之争”,率领辫子兵定武军进了北京。一封电报打到北镇,邀请冯德麟师长率军入京,共商国家大事。

这些年,冯德麟同张作霖的明争暗斗总是败多胜少,每次都处在下风头。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张作霖在北京中央政府有人撑腰,有人帮他说话,在奉天省是“挟天子而令诸侯”。而冯德麟呢,则缺少了一个京中的强援,说起来没着没落的。如今呢,这第一,是汤二虎旅长来投,张作霖众叛亲离;第二呢,又有中央的张辫帅来电相邀,请其入京相助,这正中老冯的下怀,可该俺老冯时来运转了。于是,冯德麟命令56旅旅长汲金纯在家留守,自己仅率了二百卫士,带着汤二虎和55旅旅长张海鹏,洋洋得意地进了北京。

进京后,汤二虎随着老冯立即前去拜会张辫帅,表示完全支持辫帅的复辟行动。

7月1日,小皇帝溥仪在金銮殿重新登基,辫帅张勋被御口亲封为“内阁议政大臣兼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哇——大清朝复辟了!

过了两天,张辫帅又领着冯德麟进紫禁城去朝见当今天子。老冯见了溥仪皇帝,立即跪倒阶前,扬尘舞蹈,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当今天子对老冯劝勉有加,皇恩浩荡,赏赐老冯“穿黄马褂、紫禁城内骑马、御前侍卫大臣”头衔。冯德麟身沐皇恩,十分得意,哈哈,张雨亭啊张雨亭,俺老冯可是今非昔比喽,你等着瞧好儿吧!出宫后,冯德麟立即给汲金纯发去电报,命令汲金纯带28师火速入京,“赞襄复辟,保卫皇室”。

谁知这场闹剧,仅仅维持了十二天而已。7月11日夜里头,就听得“劈劈啪啪”、“轰隆轰隆”,永定门天坛一带,枪炮声一夜未断。7月12日一清早,汤二虎推开房门朝外一看,只见大街上冷冷清清,不见了往日熙熙攘攘的行人。再看马路上,到处都是被遗弃的发辫。汤二虎找人一打听,原来是段祺瑞率“讨逆军”杀回京城,辫子军全军复没,张勋本人也逃进了荷兰公使馆。

汤二虎、冯德麟、张海鹏一看这阵势,哎呀我的妈呀,可不好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赶快开溜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冯德麟、汤二虎、张海鹏三人“急匆匆如丧家之犬,忙乎乎似漏网之鱼”,也顾不得带来的二百军兵了,急忙改穿便装,直奔前门车站。

买了票,上了车,火车开了,一直到火车开过了丰台车站,汤二虎紧提到了嗓子眼儿的那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去。

谁成想到了天津车站,火车刚停稳,从车厢的前后车门,各上来了一伙子挎着匣子的宪兵。汤二虎一看,不好,就想跳窗户逃跑。可是,往窗外一看,我的妈呀,只见站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士兵,手中的枪平端着,枪口都对准了火车。站台上每隔不远还堆起了沙袋,沙袋上架着机枪,枪口正瞄着汤二虎、冯德麟他们乘坐的这节车厢。

宪兵们敲开了冯、汤、张三人的包厢,领头的那位军官进来了,只见他身着黄呢子将官服,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样子文文静静的。他两步来到冯德麟的面前,敬了个军礼,慢声细语地问道:“请问,您是冯德麟将军吗?”

冯德麟早就乱了方寸,胡乱点了点头,嘴里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那位军官又转身问汤二虎和张海鹏:“两位一定是汤将军和张将军喽?”问完了,也不等汤、张二人回答,接着说道:“奉国务总理命令,请三位将军留步,转回北京。”

这军官说完一摆手,众宪兵一拥而上,押着冯、汤、张三人下车。汤二虎紧走了两步,挤到那军官的身边,开口问道:“长官,还没请教您的尊姓大名呢。”

那个军官回答道:“呵呵,不敢劳汤将军下问,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在下便是徐树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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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22:30:46 | 顯示全部樓層
十一

汤二虎同冯德麟、张海鹏三人被押回北京后,立即就被投到了大狱里。

这老哥仨呀,说起来呢都是绿林红胡子出身。自打上山落了草,红胡子最担心的是啥事儿呢?就是担心被官军给逮住喽,蹲班房、下大狱、绑赴刑场、开刀问斩。红胡子晚上睡觉做恶梦,做的差不多都是这么个梦。等到汤二虎受了招安,做了国家的官员以后,慢慢的,这样的梦不做喽,这档子事儿也给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可倒好,竟然是真的下了大狱,准备挨枪子儿了。

国务总理段祺瑞对红胡子出身的冯德麟,本来就没有一点儿好感,这回落到老段手里了,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汤二虎、冯德麟、张海鹏三人,在大狱里吃满了一个月的窝窝头,国务总理的大令就下来了。命令中宣布,冯德麟等人背叛共和,罪迹昭彰,立即剥夺一切官职与勋位,并交付大法院依法严惩。

冯德麟、汤二虎、张海鹏三个在奉天省,那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在北京,你算个啥呀?而且是举目无亲,一个熟人也没有,如今下到了大狱里边,这可咋整呢?只有听天由命,擎等着挨枪子儿吧!在大狱里,冯德麟、汤二虎、张海鹏等三人是相濡以沫,度日如年。又坐了俩多月,这一天牢门打开了,几个狱卒进了牢房,掏出钥匙给他们三人开锁解镣铐。汤二虎还以为是要解开锁镣,绑赴刑场呐,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

就听典狱长读宣判书:“冯德麟、汤玉麟、张海鹏三人,参与复辟虽然证据不足,但冯德麟等昏庸老朽,生活腐化堕落,吸食鸦片成性,特各罚现大洋八百圆整。待三人交清罚金后,驱逐出京。”

冯德麟、汤二虎、张海鹏坐了仨月的大狱,身上哪来的钱啊,这三人刚想开口哀求,典狱长又说话了:“瞧你们这德行,也不象有钱的主,罚金已经有人替你们仨穷鬼交清了,行了,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汤二虎、冯德麟再也想象不到,这次下力气搭救他们性命的却是他们原来的老对头张作霖。

在冯德麟下狱之后,根据国务总理段祺瑞的命令,陆军第28师师长一职,暂时由奉天督军张作霖兼任。这样一来,28师便落在了张作霖手中。在奉天省,原本有三支武装力量三足鼎立,这就是27师张作霖、28师冯德麟以及骑兵旅吴俊升吴大舌头。这其中的吴大舌头呢,早就暗中归顺了张大帅,于是张作霖的对手,只剩下一个冯德麟。现在,接收了28师,扫除了冯德麟这个障碍,张作霖这个省长兼督军才算是真正地掌握了奉天省的军政实权。

张作霖接任28师师长后,56旅旅长汲金纯立即前来奉天面见张大帅。对张作霖说,只要张大帅能把老长官冯德麟搭救出来,让弟兄们能够善始善终,28师全体官兵,将绝对服从张大帅的命令,为大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作霖慧眼识人,发现56旅旅长汲金纯为人正直、办事稳重、忠诚可靠,而自己已经是省长、督军了,再兼任个师长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了。于是,张作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任命原56旅旅长汲金纯为陆军第28师中将师长。

又过了两天,张作霖把54旅旅长孙烈臣叫到了帅府,痛骂了一番之后,任命孙烈臣为第27师中将师长。

这么一来,有个人急红眼了,谁红眼了?嗨,吴俊升吴大舌头呗!吴大舌头一看,两个后辈都升师长了,自个儿却还是“外甥打灯笼――照舅”,心里头能不着急上火吗?可是,吴大舌头的嘴笨,嘴巴上不去呀,他是心里干着急,嘴上不会说,整天跟在张作霖的屁股后边,低着头乱转悠。其实,张作霖心里明镜似的,吴大舌头肚子里那点儿事啊,他早看出来了,假装么不知道,故意憋着吴大舌头,我看能憋出你的话儿来不!谁知一连憋了三天,张作霖自个儿倒憋不住了,对吴大舌头开口了:“看你整天扭过来转过去,磨磨唧唧象个老娘们儿似的!你干什么呢,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呀,怎么不说?哑巴了?”

吴大舌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嘴里“呜啦呜啦”的,就是说不清楚,吴大舌头心里说了:“我本来就嘴笨,你让我说啥?再者说了,这个话得别人替我说,你让我自个儿可咋说吧你说……”

张作霖说:“拉鸡巴倒吧,看你那个熊样子,吭哧憋肚的!行了行了,回去把你的骑兵旅改为第58旅,我再给你两个团,你自个儿也使把劲,编成第59旅。你自个儿呢,也别当中将旅长了,当陆军第29师中将师长吧。”

吴大舌头一听,就象是穷汉子捡到了狗头金,一张老脸乐开了花,话更说不清楚了:“我谢……谢……谢……”就“大帅”两个字,他结结巴巴,再也挤不出来了。

张作霖当即以陆军第27师、第28师、第29师各师的师、旅、团、营各级长官的名义,致电国务总理段祺瑞,请求段祺瑞高抬贵手,开释冯德麟、汤玉麟、张海鹏等三人。张作霖还以辽西一十六县士绅的名义,向段祺瑞总理请愿,请求段总理大人大量,从宽发落冯德麟。张作霖自个儿呢,也派秘使进京,给段祺瑞总理送去厚礼,并恳请段总理早日释放冯德麟等三人。

对于冯德麟、汤二虎,张作霖完全可以落井下石,斩草除根,灭绝后患,就算是大度一点儿,采取不闻不问,听任其在监狱中自生自灭的办法,也没有半点儿对不起他们的。但是,张作霖没有这样做。俗话说得好,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张作霖不念旧恶,积极营救汤二虎、冯德麟,这是草莽英雄张作霖的非比寻常之处,向世人展示了张作霖的不记旧恶、胸襟宽广的英雄气概。张作霖的这种做法,不仅仅是出于绿林中的义气,也是有意做给冯德麟原来的部下看的,以便于争取28师的军心。

于是,10月15日,坐了三个月大牢的汤二虎、冯德麟终于被释放出监。张作霖还请求中央格外施恩,发还冯德麟的勋章和勋位,段祺瑞也都一一照准。过了不久,段祺瑞又任命冯德麟为“山陵守护大臣”之职。这“山陵守护大臣”是管什么的呢?这山陵,指的是“一山三陵”——“一山”,指的是长白山,这是清朝的发祥地;“三陵”,一为永陵,这是大清朝的祖陵,埋葬着老汗王努尔哈赤的六世祖、四世祖、祖觉昌安、父塔克世,此陵建在新宾县;二为福陵,福陵位于在奉天城东二十五里处,俗称“东陵”,这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墓地;三为昭陵,昭陵位于奉天城北十里处,俗称“北陵”,这是清太宗皇太极的陵墓。山陵守护大臣,就是替国家看守这“一山三陵”的大臣。

这个“山陵守护大臣”的职位,虽然这是一个有职无权的闲差,但是毕竟号称“国家大臣”,而且还有大片的官地归他管辖,可以趁机捞到不少的实惠,闷头发大财。冯德麟放眼望去,奉天省已经成了张作霖一家一姓的天下,别人根本插不进足去,因此就算是有些不满意,也是敢怒而不敢言了。

至于汤二虎呢,当然想重新回到张大帅的帐下了。同汤二虎有同袍之谊的孙烈臣、张作相、张景惠等将领也多次替汤二虎向张大帅进言。张大帅呵呵一笑,说了:“这个汤二虎哇,就是有点儿太‘二虎’了,有些道理呢,他一时还想不明白。让他回家好好寻思寻思去吧,啥时候他寻思明白了,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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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22:47:09 | 顯示全部樓層
十二

奉天城内,帅府门前,一面杏黄大旗在空中飘扬,旗中央绣着斗大的一个“张”字。一阵北风吹来,只听得“哗啦啦啦”,空中的大旗发出阵阵响声。大门两旁,各站着一名站岗的卫士。这两个站岗的,个头都在五尺开外,腰杆儿挺的笔直,头上是羊剪绒的军帽,身上是黄卡其的军衣军裤,腿上的绑腿裹得整整齐齐,脚下登着黄色的翻毛皮鞋。就见这两个卫兵,一只手紧贴裤缝,另一只手扶稳了步枪。手中步枪上的枪刺,寒光闪闪。这俩卫兵,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要不是鼻子里哈出来的那股白气儿,呵呵,你会以为那是两个石头人。

大门前边还有一个人,这是今儿个值日带班儿的副官。只见这位副官,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头戴一顶大盖帽,鲜红的领章上绣着几颗金星,一身黄呢子军衣军裤,腰里斜系着牛皮武装带,脚下是闪闪发亮的黑马靴,一把盒子炮耷拉在屁股后头。

嗨,就在这工夫,从打北边一前一后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来。走在前边的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只见他身穿一件半新半旧的棉袍子,脚登一双半新不旧的“毡疙瘩”,头上戴了一顶半新不旧的青毡帽。走在后面的是一位小脚老太太,脑袋上一块黑头巾,身穿黑棉袄黑棉裤,脚上是一双尖尖的黑棉鞋,一根三尺多长的旱烟袋在手里攒着。再仔细打量这个中年汉子,只见他一颗酱块子脑袋,粗脖梗子,大四方脸,吊梢子眉,小迷缝儿眼睛,塌鼻子,大嘴巴,长下巴颏子,在厚嘴唇子上边呢,还留了两撇往下耷拉着的小胡子。

这中年汉子走到副官跟前儿,点点头,陪着笑脸,开口说道:“长官,麻烦您给通报一声,就说汤玉麟汤二虎求见大帅。”——原来,这个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两年未见的汤玉麟汤二虎将军。

列位看官,在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东晋名士殷浩被免官后,回到了家乡信安郡。殷浩本来是个大名士,对名啊、利啊这一类的身外之物,看得很淡薄,虽然被免去了官职,但潇洒如故。殷浩本是扬州的人望,扬州的官绅士人对免官后的殷浩仍然十分关心,也特别想看看他被废黜后的反应,所以殷浩的一举一动,都被大家所注意。殷浩身边的人发现,殷浩待人接物,还是原来那样从容不迫,依然故我,唯一的变化,就是殷浩一旦闲暇下来,右手便在虚空中比比划划,“书空作字”。而且,自晨至暮,只要一闲下来,右手必定比比划划。大名士就是与众不同,莫测高深啊!于是,就有人悄悄地躲在一旁偷看,要看看殷浩到底写的是什么字。最后,谜底终于出来了,殷浩在虚空中所写的,原来乃是“咄咄怪事”四个大字也。呵呵,殷浩这个大名士,对于免官虽然嘴上毫无怨言,脸上不动声色,他心中的愤愤不平却是大大的有哇。

汤二虎出狱后,回到了家乡闭门不出。汤二虎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官职勋位却是通通地一扫而空。汤二虎不比东晋的大名士,心中的愤愤不平当然更是大大的有哇。

最开头那几个月,汤二虎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想不成,整天阴沉着脸不说话。肚子里头呢,却在恶喇喇地骂人。

呵呵,这天底下的“二虎”哇,有这么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俗话说的“老鸹落在猪身上——看得见人家黑,看不见自个儿黑”。那些过错呢,都是人家的,自个儿一丁点儿的过错都没有,自个儿全对!汤二虎就觉得,这一阵子阴差阳错,自个儿被一撸到底,由中将旅长变成了平头百姓,这全都怪别人,全是别人坑了自个儿。所有的差错,全都出在别人身上,跟我汤二虎自个儿一点儿边儿都不沾,我汤二虎全对!

汤二虎在肚子里骂谁呢?骂的呀,就是害得他一撸到底的这么几个人呗。

第一个要骂的,是老段和小徐这两个兔崽子。这俩鳖羔子,坏得透透的,都坏透腔了!你说说哎,这支持宣统“复辟”的多了去了,又不是光我一个,凭什么别人没事儿,光抓俺们仨!连俗话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俺汤二虎都跑到天津卫了,你们干嘛非得跟俺过不去?这两个鳖犊子,给张作霖撑腰,凭空插上了一杠子,这不坏了老子的大事吗!

汤二虎第二个骂的,是张勋和溥仪一老一小两个王八犊子!就凭你们一老一小俩混鸡子儿,也不他妈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德行,还想着复辟呢,还想着“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呢,我呸!

汤二虎第三个骂的,是冯德麟这个老糊涂。你怎么就相信了张勋的话,孤身进京?你怎么就不好好寻思寻思,北京那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你老小子离开了奉天,还算个老几呀?现如今呢,你老冯自个儿倒是好喽,有好差使了,还闹了个什么“山陵守护大臣”给前清看家护院。可俺汤二虎咋整呢?俺汤二虎被你闪得是两手空空,一撸到底,真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又窝火”!整天呆家里养闲膘、压炕席,谁他妈来问一问啊?

汤二虎第四个骂的,就是张作霖张大帅。好你个张老嘎瘩,俺汤二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不全是因为你张作霖吗?你喜新厌旧、不识好歹、信奸不信忠,一心只听王永江、杨宇霆两个白脸奸臣的,把过去一起钻死人堆的老弟兄全给撇脑后头了。

汤二虎这一开骂,就停不住喽,骂完了那个骂这个,一直骂了有半年多去。

等到春暖花开,又有消息传来了,张大帅又往上爬了一步,当上“东三省巡阅使”了,整个东三省都姓了一个“张”字。这还不算,原来汤二虎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同僚孙烈臣也水涨船高,除了继续当师长,竟然又当上了黑龙江省的一省之长,成了封疆大吏了。

你孙烈臣有他妈什么了不起的,想当初,老子啥时候把你小子放眼里了?俺老汤若是留着不走,这个黑龙江的省长,能轮到你孙烈臣当吗?

骂到这里,汤二虎就觉得心里微微一痛,不想再骂了。是啊,已经到手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说没了就没了,真有点儿太可惜了呀!若是当时一不做、二不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一鼓作气偷袭奉天,灭了张老嘎瘩,自个儿当上27师师长,情况会怎样呢?俺汤二虎能不能控制奉天省呢,能不能控制整个东三省呢?

汤二虎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把自个儿同张作霖两个人,比较了起来。

张作霖是怎么起家的呢?汤二虎是个大老粗,没文化,不懂得“英雄造时势,时势造英雄”这些文绉绉的话。不过汤二虎知道,只要是天下形势有点儿什么变化,张作霖的位置就肯定要往前挪动,这一点汤二虎可是看得透透的,心里明镜似的。

辛亥年(1911年)天下大乱,张作霖抓住了机遇,当机立断,闯进了奉天城,不满一年就当上了师长,抓住了军权,控制了省会,这是张作霖成功的第一步。

到民国五年(1916年),袁世凯当大总统当腻了,还想再进一步当皇上,搅得天下大乱,这个机会又被张作霖抓住了,这一来二去的,张作霖又当上了奉天省的督军、省长,这是张作霖成功的第二步。

等到民国六年(1917年),溥仪、张勋闹复辟,张作霖又见机行事,消灭了老对头冯德麟,整个奉天省被他一人控制,这是张作霖成功的第三步。

是啊,这才几天呀,张作霖又前进一步,居然又做上了“东三省巡阅使”,控制了整个东三省。

而俺老汤自个儿呢?这些机会都抓住了没有?没有哇!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可是以后的机会自个儿有把握抓得住不?想到这里,汤二虎不由得摇了摇他的酱块子脑袋。明摆在眼前的是,去年张勋的那场折腾,把自个儿和冯德麟给坑苦喽,而张作霖呢,却是风正帆满啊。另外,你汤二虎能当挑头的吗?你遇事有主心骨吗?汤二虎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不行,真的不行,自个儿实在不是那块料哇。

就这样,汤二虎费劲巴离地苦苦思索了几个月,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自个儿呢,真不是挑大旗、拉山头、称大王的材料,这个老大还必须由张作霖来当,这个帅还必须由张作霖来挂。你汤二虎呢,只有在张大帅的鞍前马后,小心谨慎地伺候着,才有你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可是,又怎样拉下脸来去见张大帅呢?又有什么办法才能让张大帅回心转意,重新信任自个儿呢?汤二虎抱住脑袋,继续苦思冥想,足足又想了仨多月,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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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23:13:20 | 顯示全部樓層
十三

“长官,麻烦您给通禀一声,就说汤玉麟汤二虎求见大帅。”说话的这个中年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汤玉麟汤二虎将军。
   
谁知这副官听了汤二虎的话,就好像没听清楚一样,反问道:“什么,你说你是谁?你再说一遍。”

“我是汤玉麟、汤二虎啊!”

“你你真的是汤阁臣汤将军?”

“对呀,我正是汤玉麟汤二虎,特来求见大帅。长官你不认识我吗?”

“什么?你是汤阁臣将军?拉倒吧,你糊弄谁呀!你个屯老二冒充谁不好,偏偏要冒充汤将军。你知道汤阁臣将军是谁吗?那是咱大帅手下第一员爱将!汤将军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在家里跺跺脚,整个东三省四处乱晃。汤将军一出门,不是骑马,就是坐轿;汤将军身后边的卫兵、马弁,不跟着一百,也得跟上八十。就你这个穷酸样,还敢冒充汤将军?啊呸!你也不扒下鞋底子照照自个儿的德行,就你这么个屯老二,给汤阁臣将军提鞋,你问问自个儿配不配……”

这副官只管滔滔不绝地扯将起来。这汤二虎呢,闹得是听也不是、辨也不是。副官刚说开了头,汤二虎心里还寻思着,这个副官许是新来的吧,八成儿是没见过自个儿,不认识自己吧。可是,听了一会儿,汤二虎听出来了,不对呀,这副官话里有话呀。汤二虎再抬头看看周围的那些人,一个个的嘴角上,都带着轻蔑的微笑。哦,好哇,明白了,汤二虎全明白了,这个副官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假装模不认识自个儿,当着面寒碜人啊。

汤二虎就觉得“嗡”的一下子,脑袋就大了。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呀!去他妈的呱哒哒吧!汤二虎一跺脚,扭头就走……

“站住!”

汤二虎刚要迈步,一个人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汤二虎一抬头,拦住道不让他走的,就是同他一起来的那个老太太。

“妈——”

原来,这个老太太是汤二虎的老母亲。汤二虎叫了一声,想从老太太身边绕过去……

“我看你敢走!你给我站住!”

汤老太太说着,举起手中的烟袋,给了汤二虎这么一烟袋。然后,老太太又问道:“我问问你,你今儿个进奉天,是干啥来了?”

汤二虎直楞楞地站着,脸憋得通红,大口喘着气,就是一声也不吭。老太太轮起烟袋,又给了汤二虎一下子,继续追问道:“今儿个你干什么来了?你倒是说呀,怎么不吱声了?哑巴啦!”

“来、来给大帅请罪,谢、谢大帅的不杀之恩……”汤二虎在嗓子眼儿里嘟哝着。

“你大声点儿!我聋,听不见!”说着,老太太又给了汤二虎一烟袋。

“给、给……”汤二虎的声音更小了。

“你倒是大声说呀!你说不说?”老太太的烟袋可派上好用场了,抡起来,问一句,“啪”的一声抽上一烟袋杆子。

谁知老太太一打,把汤二虎的牛脾气给打上来了。汤二虎干脆来了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把厚嘴唇子闭紧了,你打吧,任凭你怎么打,我就是不张口。

这汤老太太可就真急眼了,轮起了烟袋照汤二虎的后背上就抽了起来。一边打,嘴里一边还一套一套地教训开了:“叫你不听话!(啪!)叫你牛脾气!(啪!)叫你耳朵软!(啪!)相信小人言!(啪!)放着阳关道不走!(啪!)你偏走独木桥!(啪!)推着不肯走!(啪!)打着你还倒退!(啪!)忠臣你不做!(啪!)白脸小奸臣!(啪!)……”

呵呵,这帅府门前可就热闹喽。汤老太太和汤二虎娘儿两个上演了一场绝妙的蹦蹦戏《三娘教子》。帅府的家丁、使女、参谋、副官全跑出来了,卖起了仰脸呆。帅府门前过往的行人呢,也停住脚不走道了,边看还边纳闷儿呐,这是赶集呢还是逛庙会?怎么这么热闹?呵呵,这卖呆儿的呢,是里三层、外三层,把汤二虎和老汤太太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口的副官假装模不认识,说汤二虎是假冒的大瓣蒜,对汤二虎冷嘲热讽,不给通报。其实呢,早就有人把情况禀报进去了。当时,张作霖正在和汲金纯、孙烈臣、张作相、张景惠他们几个,边喝着茶边商量事儿呢,听说两年没见面的汤二虎又上门来了,张大帅急忙站起身来,说:“好啊!既然来了,就把他们娘俩请进来吧,或者我出去看看。”

张景惠赶紧伸手,拦住了大帅,张景惠说道:“大帅您先不忙,再等等,看看这娘儿俩还能唱出什么新鲜戏文来!”

“那也行!”张作霖说着,又坐下了。

每隔上三两分钟,就有下人们进来禀报一次门口的情况。这几个老哥儿们也不商量事儿了,一边美滋滋的听着,一边忍不住还议论了起来。

帅府门前呢,汤二虎娘儿俩的蹦蹦戏《三娘教子》还在继续唱着:“……你狗咬吕洞宾,(啪!)你不认得活神仙,(啪!)……”

说起俺们关东的老太太打儿子,这一般呢,都是装装样子,打给别人看的。老太太的嘴上骂得倒是挺重的,手底下呢,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汤老太太打儿子,当然也不是真打了,不过就是装装样子让大家伙儿瞧瞧罢了,哪里舍得下狠手?再则说了,汤二虎脑顶门儿上几个旋儿啊?仨旋儿!那从来就是打架不要命、流血不流泪的主儿,老太太的烟袋锅子烟袋杆子,在身上轻描淡写的这么几下子,他能在乎吗?切!还不够给汤二虎挠痒痒的呢。

这老汤太太呢,打了半天,累得直喘,胳膊也打酸了,一不留神,手里没收住劲儿,“啪”的一声,把烟袋杆儿给打折了。

门口围着卖仰脸呆的看到这里,不由得一起哄笑了起来。大家都想看看,下一出戏这娘儿俩该咋样个唱法。说实在的,谁也不是傻子,大家伙儿都是心知肚明,这娘儿俩是在装模作样,演戏给人看,不是动真格的。要是真要打儿子,回家关起门,打不咋的,随便打,可劲儿打,是不是?干啥进奉天城来丢人现眼来呀?

要说这汤老太太呢,可真“道得去”,可真是会来事儿。在大伙儿的哄笑声中,就见汤老太太把手里半截烟袋就手一扔,说道:“汤二虎啊我的活祖宗,我也不打你了,我也打不动了。你要还是我的儿子,你今儿个就给我跪下,朝着大门跪下,跪门口哀求大帅,跪谢大帅的不杀之恩!”

汤二虎后脊梁对着老太太,嘴里喘着粗气,不吭声,也不下跪。

“你跪不跪?你跪不跪?”老太太在汤二虎身后拳打脚踢。

“好哇,汤二虎,你光棍,你有种!你不跪,行,我替你跪!”说完,汤老太太“噗嗵”一声,跪在了帅府门前。

“妈,你这是干啥?”汤二虎一看老太太跪下了,猫腰就往起拉,汤老太太胳膊一甩达,汤二虎拉空了。汤二虎又拉了两下,没拉动,自个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汤二虎抱着老娘,号啕大哭着也跪了下来。

门口卖呆儿的那一大群人呢,本来还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冷嘲热讽。现在一看,汤二虎娘俩真的跪在了当道,“唰”的一下子,全都把嘴闭上了。是啊,这俗话说得好哇,“杀人也不过是头点地”,人家低头了,你还要咋的呢?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就见张作霖张大帅三步并做两步地从大门里跑了出来,嘴里边大声说着:“哎呀婶子,你老这是干啥呢,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可折杀张作霖了!”

张作霖跑到跟前儿,嘴里一边说着,急忙猫腰伸手来搀扶。这汤老太太也是个倔脾气,跪地下就不起来,张作霖扶了几下没扶动,不由得心里一热,眼泪就下来了。张作霖自个儿也“噗嗵”一声,跪在了汤老太太面前。

帅府的副官、参谋、家人、使女,一看大帅跪地下了,“噗嗵”、“噗嗵”,全都跟在大帅身后,跪倒在地。除了两个持枪站岗的卫兵,帅府门前跪倒了一大片。

“婶子啊,你老这、这是干什么呀?”张作霖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

汤老太太抱住张作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述说开了:“大帅呀,我把二虎给你带来了,这要打要骂、是杀是剐,都由着你。可是,这小子从小就疯惯了、野惯了,整天的不识闲儿,在家里呆不住。这两年,二虎闲呆在家里,把人都给憋屈坏了,再这么下去,就憋屈出病来了。婶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婶子依靠谁呀?你叫我可咋整?”

张作霖说:“婶子啊,阁臣和我是将近二十年的交情,好几次是阁臣救了我的命。这两年,俺们哥俩闹了一点小误会,这不算个啥!这俗话说的好,牙还有咬舌头的时候呢,弟兄们整天在一起,哪能一点儿意见也不闹呢?婶子啊,所有这些都算不了什么,讲清了就拉倒了,谁还会整天记恨着谁!你老放心,过去的那点儿事儿,今儿个一笔勾销,全当他没发生。俺们哥俩呢,从打今儿个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头做好兄弟……”

正说着,孙烈臣、汲金纯、张景惠、张作相几个老哥儿们拥了过来,两个搀一个,把地上跪着的张大帅、汤二虎、汤老太太都扶了起来,大家亲亲热热,唠唠叨叨地,一同进了大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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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5 23:27:44 | 顯示全部樓層
十四

第二天,张作霖发布命令,任命汤玉麟为东三省巡阅使署中将顾问。这样,汤二虎又当上了中将,恢复了高级将领的身份。以后呢,汤二虎是“王八吃称砣,铁了一条心”,死心塌地、忠心耿耿地为张大帅卖命,再也不敢起二心了。再往后呢,汤二虎取得了大帅的完全信任,重新开始领兵,当旅长、升师长、升军长。民国十五年(1926年)4月,汤二虎终于被张大帅任命为热河省都统,替张大帅看守西大门,汤二虎终于也做到了封疆大吏。

对于大帅的重新信任,汤二虎心存感激,一心想送大帅一件礼物来充分表达自个儿感恩图报的心情。这个汤二虎哇,虽然名叫“二虎”,实际上呢,那是一点儿也不“二虎”,他精明着呢。礼物送什么呢,金银财宝、名马美女这些东西是送给一般人的,不能送给大帅。张大帅是汤二虎的“主子”,大帅心里惦记着的是打天下、坐江山。你给大帅送这些东西,不是挑明了你小瞧大帅吗!

送什么呢?汤二虎思来想去,想出个好主意来。汤二虎亲自跑进了长白山,在山里猎到了两头吊睛白额大虎。汤二虎又请来高手匠人,用虎皮制成了一对老虎标本。等到大帅府里的大青楼竣工落成,汤二虎就把这对标本做为贺礼,献给了大帅。

呵呵,当时啊,送贺礼的就多了去了,可是绝大多数的礼物,都被大帅给退了回去,唯有汤二虎的这对老虎标本得到大帅的青睐,张作霖把这份礼物笑呵呵地收了下来。这是为什么呢?呵呵,这是因为呀,这礼物的含义就太不一般了。两只,就是“二”,两只老虎,不就是“二虎”嘛?汤二虎的这份礼物意味着,汤二虎把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全部交给张大帅了。汤二虎是用这份礼物,来表达自个儿对大帅的赤胆忠心啊。呵呵,你说这份礼物送得怎么样?

张大帅对汤二虎的这份礼物,可不是一般地喜欢,那是喜欢到家了。张作霖大帅还特意吩咐,要把这对老虎标本,摆在帅府最显眼的地方。哪里最显眼啊,哪里?就是大青楼一楼的会客厅呗。这么一来,这间会客厅也跟着出名了,也就因此而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老虎厅!有一天,几位东洋鬼子来帅府作客,他们是带着照相机来的。大帅一时高兴,还在老虎厅里扶着这两只老虎,照了几张相片呢。

这两件老虎标本呢,有一件已经损坏了,毕竟时间太久,已经找不着了。另一只老虎标本好好的保存着呢。在哪儿呢?呵呵,就在奉天城一所中学里好好保存着呢。

怎么送那去了?原来呀,有一次,张汉卿将军和于凤至夫人去奉天同泽中学参观,问起学校的情况,有什么要求。同泽中学的校长说,别的还好说,就是生物实验室缺少生物标本。这现在呢,市面上的标本奇缺,有钱你也买不着。于凤至夫人就跟少帅商量,帅府老虎厅里那两件标本,在那摆着也就是个摆设,还碍事巴拉的,不如送一只给学校生物室吧。于是这只老虎标本就赠送给了奉天同泽中学。时至今日,八十多年过去了,这只于凤至夫人赠送的老虎标本,还好好的在沈阳同泽中学的生物室里存放着呢。

关里的弟兄们得空去奉天,参观大帅府的时候,千万可别忘喽,要去大青楼老虎厅,去看看张大帅扶着老虎标本照的那张照片。然后呢,再去一趟同泽中学,去瞧瞧那件老虎标本。

闲言少叙,汤二虎送的这对老虎标本,真称得起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跟真的老虎是没啥两样。刚摆进来的时候,家丁使女进客厅,没少被这两只老虎给吓着。这不么,今儿个这庄稼人进来一看,地当间儿站着俩大老虎,能不害怕吗?他魂儿都吓掉了!于是,庄稼人喊着叫着,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站走廊里的副官急忙伸手,把庄稼人抱住。副官说:“别怕二爷,那不是活的老虎,那是标本,是俩死老虎。”

庄稼人喘着大气,说啥也不信,就是不敢进客厅,用他那咬舌子的口音,急急忙忙地说道:“哎呀妈呀!得了吧,别糊弄我了,是真的,是真的呀!我瞅得清清凌凌的,老虎的眼珠子还盯着人乱动弹呢。”

这时候,屋子里又传出了大帅的声音:“是孙家兄弟吧,别害怕,那是假的。快进来吧!”

副官低声在庄稼人耳边说道:“大帅请您呢,进去吧!”说着,副官再次走近门前,一只手将客厅的房门轻轻推开,另一只手朝着庄稼人一比划着,请庄稼人进客厅。庄稼人一看,这不进去是不行了。于是,他就提着心吊着胆,一步一蹭地进了屋。

庄稼人再次进得客厅,一双眼睛盯盯地瞅着那对老虎,随时准备转身就逃。仔细地瞅哇瞅哇,这次终于看清楚了,两只老虎果然是一动不动,原来真是一对标本啊,庄稼人这才放下心来。庄稼人转过身来,来看坐在沙发上的干哥哥张作霖。说实在的,都快三十年没见面了,早就没有一丁点儿印象了。心里大估摸着,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就是吧?于是,庄稼人弯腰跪下,给干哥哥磕头问好。

张作霖说:“快起来吧兄弟!兄弟呀,干妈的身子骨还好吗!”

庄稼人赶紧回答:“还行,走道、干活啥的还利索,耳不聋眼不花的,就是槽牙掉了两颗,嚼东西费劲。”

张作霖说:“这一晃快三十年了,孙家兄弟,你是咋找来的?”

“咋找来的?鼻子底下是啥呀?打听呗!对了大哥,你是咋认出我来的,你咋一眼就把我给认出来的?跟你老说吧,我心里一直打沫沫呢,你要是认不出我来可咋整?你不怕我是冒蒙儿吗?”

张作霖笑了,说道:“就你那咬舌子口音,我闭着眼睛,听也听出来了。”

庄稼人陪着打哈哈,说:“我说的呢。”

张作霖说:“家里日子还好吧?”

庄稼人说:“还行,今年收成还不错!大哥呀,我、我、我这趟来,是、是咱妈说,整天在大地里撸锄杆子,能有啥出息?她让我、我进奉天找你老,想求你老给兄弟找点儿事儿干……我、我、我寻思——”

张作霖呵呵笑了起来,说:“不用说了,我明白了。兄弟呀,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先歇歇,在奉天多住几天。我呢,还有点急事儿。有什么话呢,咱们得空慢慢儿再唠。”

说到这里,大帅朝门外喊道:“赵副官——”(庄稼人心里话了,半天忘问了,原来你姓赵哇!)赵副官在外边儿答应了一声“有”低头猫腰快步走了进来。

“赵副官,孙家二爷就由你负责照顾安排。你领着二爷奉天城里好好转转,好好玩玩儿!行了,领孙家二爷出去吧!兄弟呀,你去歇歇吧。出去转转,散散心。有啥话,赶明儿个再说。”

“是!”赵副官回答了大帅的吩咐,对庄稼人一伸手,说:“二爷,你老跟我来吧!”

赵副官见孙家小子两眼只顾盯着老虎标本,知道他是害怕,就加了一句:“别瞅它了,孙二爷,那是老虎标本,是假的,不吃人。”

孙家小子一边继续回头瞅着,一边自言自语:“得了吧,老虎还有不咬人的?管它真的假的,都一样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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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6 00:12:28 | 顯示全部樓層
十五

却说赵副官引着孙二爷,出老虎厅,下大青楼,穿过帅府几重院子,直奔大门口。出了帅府大门后,朝北边走去。孙二爷问道:“长官啊,您这是领我上哪旮瘩去呀?”

赵副官笑着说道:“孙二爷,您可不能管我叫长官!我现在呢,才是个小小的副官,将来还指望着大帅提拔呢。您这么一叫,可别把我给叫住了,以后升不了了,当一辈子的副官。那、那什么,您、您可得改改嘴。”

孙二爷说:“不叫长官,那我管你叫啥呢?”

赵副官说:“叫啥都行,要不,您管我叫小赵得了。”

孙二爷说:“哎呀妈呀,那咋行呢!要不这么的吧,我叫您赵副官,你看行不?”
   
赵副官赶紧点头答应:“也行也行,怎么叫都行。”
   
孙二爷说:“赵副官,咱们这倒是去哪磕呢?”
   
赵副官说:“大帅命令我招乎您,这是给了我一个美差呀。我呢,是副官,干别的不行,答对客(qie,音“且”),还是尽心尽意的。这天都快晌午了,您八成饿了,咱们先去大东门里的‘那家馆’(na,第一声阴平),去造他们那旮瘩的白肉血肠去。”
   
说话的工夫,两人到了东华门,顺路往外(就是右,中国北方老一辈农民都把左称为“里”,把右叫做“外”,呵呵)拐,又走出百十步去,就到地方了。
   
大东门里,坐北朝南有一座二层楼的门面,门前高挑着一对酒幌子,门上一块黑漆大匾,匾上大书着“那家馆”三个金字。赵副官引着孙二爷一进门,跑堂的急忙过来招呼,问清楚后,高声唱道:“楼上雅座两位——请——”

赵副官知道孙二爷早就饿了,所以也就没点细菜,叫了一沙锅酸菜白肉血肠,又点了一盘古塔肉、一盘溜肉段、一盘炒肝尖儿、一盘皮冻儿。等菜上齐了,孙赵二人一人端着一碗粳米干饭,啼哩突碌地就造开了。这“那家馆”的白肉血肠真香啊,孙二爷一连造了六碗粳米干饭,撑得“嗝儿喽嗝儿喽”的。

吃完饭,孙二爷打着饱嗝,随着赵副官下了楼。出门后,又朝西边走去。两人过东华门,走故宫门口,穿过“文德”、“武功”两座牌楼,出西华门一直向西,就来到了奉天有名的浴池——连奉堂。

一挑开连奉堂的棉布门帘子,一团子热气扑面而来,熏得人立刻觉得混身发烧,头发根子发痒,身上的棉袄棉裤穿不住了。大白天的,连奉堂里的电灯全亮着。孙赵二人一进门,一位穿着踏拉板儿,围着一条围裙的跑堂的麻溜儿过来打招呼:“赵爷,您又来了!这位是?”

“这位孙爷可是贵且,你们可得好好招呼着。”
   
“是喽,两位请上楼。”
   
孙二爷赵副官上了楼,要了一间包间。孙二爷早热得受不了了,一进包间急忙跟着赵副官脱鞋脱衣服。脱得光吧出溜的,腰里裹块毛巾,踏拉上踏拉板儿,踢里踏啦地进水池子泡澡。
   
连奉堂的热水池子可真不小,腾腾地冒着大气。池子沿上坐着十几个人,搓背的挫背,挫脚的搓腿。池子里也有十来个人,正迷缝着眼睛,在热水里舒舒服服地泡着。
   
孙二爷到了池子边,在池沿儿上坐稳当了,一磨屁股,身子冲里,两条腿就往水里头伸。水还没淹到脚面子呢,孙二爷又急着呼啦地把腿拽出来了。哎呀妈呀,这水也太烫了,腿脚都给烫红了,这哪是人洗澡,简直是退猪呢。
   
赵副官说道:“二爷,您先别忙,别着急,慢慢儿地,一点一点儿地借带着来。”
   
烫着了一次后,孙二爷不敢着急了,学着赵副官的样子,一点一点儿的往水里伸脚。老半天,终于坐到池子底下了。孙二爷躺在池水中,慢慢地品味着,哎呀妈呀,这热水里泡着可真“郁作”(舒坦)到家了!
   
泡了一阵子,赵副官又喊来搓背的,给孙二爷挫背。连奉堂里挫背的伙计两只手那叫麻利,一会儿工夫,把孙二爷搓得就跟滚了汤的螃蟹似的,混身上下,通红通红的。孙二爷是有日子没洗澡了,身上搓下来的那团子黑泥,比起煤球来,也小不到哪去。
   
泡透了,搓净了,孙赵二人回到包间。孙二爷拎起棉袄,刚要穿,赵副官拦住了,说:“二爷先别忙,上床上睡一会儿去。”
   
孙二爷说:“这大白天的,能睡着吗?”
   
赵副官说:“睡不着不要紧,您闭上眼睛,只管迷糊着。”
   
“行啊!”孙二爷爬上床,躺下了,闭上了眼睛想迷糊一会儿,谁知这一迷糊,就忽悠过去了。等他睁开眼睛,就听赵副官呼噜打得山响。孙二爷爬起来一看,赵副官四脚八咔地正躺在对面床上,睡得正香呢。
   
再看床边茶几,啥时候端来了一个茶盘,一只茶壶,两个茶碗。茶盘旁边儿摆着四个碟子,里面分别盛着松籽、榛子、打瓜子和“毛子嗑”。孙二爷抓起一把榛子,喝!这榛子的个儿可真不小。孙二爷把榛子托在左掌心,右手一巴掌拍下去,“啪”的一声,榛子的硬皮全拍开了。孙二爷把左手凑到嘴边上,轻轻地一吹,薄皮全吹飞了,硬皮儿也吹一边去了,手心里剩下的全是榛子仁儿。孙二爷把榛子仁儿往嘴里一送,一嚼,喝!那叫个满嘴喷香!呵呵,不是俺吹牛,讲起干果来,不论是美国杏仁还是花旗开心果,比起俺们中国关东的榛子来,那可是差远喽,根本没法比!

至于“毛子嗑”,那是什么好吃的呢?呵呵,俺卖个关子,就不告诉你了。

这时候,赵副官也醒过来了。孙赵二人又去热水池子里泡了一阵子,这才穿衣服离开连奉堂。

出了门才发现,原来天已经黑了,马路边上电线杆子上的路灯都亮了,照得通亮通亮的,跟大白天也差不了啥。孙二爷问道:“赵副官,咱们这回上哪旮瘩去呀?”

赵副官说:“去大舞台,听蹦蹦去!”

什么是“蹦蹦”啊?呵呵,这就是俺们关东最有名的地方戏呀。关东人性格开朗豪放,到了舞台上也还是这样子。就见台子上的演员,左手捏块手绢,右手拿把扇子,两只手不识闲地紧着比划。一边是紧着唱,一边是紧着扭哇。扭得浪,唱得甜,蹦蹦跳跳的舞个不停,所以,叫做“蹦蹦”戏。
   
蹦蹦戏里最主要的道具,就是演员手中的手绢了,手绢在演员手里一拧,就成了一根棍儿,可以当花枪使;手绢一轮开,又成了一把伞,演员用一根手指头一顶,能转上老半天;要是演员用力一甩呢,能把手绢扔出老远去。

一出蹦蹦戏里的演员不多,演员既是说书人,又是戏里的角,要扮演戏里的人物。仅有一个人表演的蹦蹦呢,就叫“单出头”;两个人表演的呢,自然就叫“二人转”了。

“好哇!我最爱听‘蹦蹦’了!”
   
孙赵二人到了西华门,往里手(左)拐,朝北走了百十步,到了。赵副官领着孙二爷拐进里手路边胡同,大舞台戏园子就在这胡同里头呢。赵副官买了两张戏票,领着孙二爷进了戏园子,坐到了头排。

池子里的锣鼓家伙敲得山响,两盏电灯把舞台照得通亮,台上的蹦蹦已经开演了,只见一男一女俩演员,正把手绢拧得溜直当枪使,正在比比划划地撕杀着呢。赵副官把嘴凑到孙二爷的耳边,小声说道:“这台上演的是樊梨花征西。这个女的是高琼英,男的呢……”孙二爷接口说道:“就是薛丁山呗。”
   
赵副官说:“对对对,二爷知道得真多!不说了,看戏,看戏!”
   
舞台上,薛丁山同高琼英比比划划地打了一阵子,一看打不过人家了,转身就逃。高琼英哪里肯舍,在后边紧紧追来。

一个跑着,一个追着,突然乐池子里的锣鼓家伙静了下来,薛高二人也停步不跑了。接着,二胡三弦等细乐拉了起来。细乐声中,薛高二人一递一声地,唱了起来:

(薛):前边儿走的是白袍薛家将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高):后边儿撵的是琼英美娇娘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薛):娶妻多来争座位儿呀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高):姐姐坐当巴间儿,琼英坐两旁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薛):娶妻多来争房住哇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高):姐姐住正房奴家我住厢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薛):娶妻多来闲拌嘴儿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高):琼英我生来嘴稳当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薛):娶妻多来争大小哇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高):小奴家情愿做二房啊~依呼嗨呀,呀呼嗨呀,依呼嗨呀,呀呼嗨呀,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呼嗨,呀呼嗨——
   
孙二爷正听得津津有味,有人在旁边碰他胳膊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赵副官。赵副官不知道啥时候出去的,这手里呢,递过来一串黄澄澄、油汪汪的东西。
   
“二爷,这是大舞台油炸糕,奉天城里有名的小吃,您尝尝。”
   
赵副官手里拿着两串油炸糕,一串递给孙二爷,一串自个儿吃。孙二爷就手接过来,原来是用一根儿竹筷子穿在一起的。这大舞台的油炸糕,江米面、白糖小豆馅儿,用上等豆油炸的。孙二爷咬上一口,啊,外酥内软,又香又甜。一筷子十二块油炸糕,被孙二爷吃得是一个没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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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4-6 00:21:31 | 顯示全部樓層
十六

一连三天,孙二爷跟着赵副官,在奉天城里就转悠开喽。每天都是玩儿到三更半夜的才回来,而下一天呢,又一定是睡到日上三竿半晌午了才下炕。这奉天城里最热闹的几处地方,象中街呀、北市场呀、太原街呀,孙二爷是处处转了个遍;这好吃的呢,象老边饺子、马家烧麦、高丽冷面、海城馅饼,这各种各样的风味食品,孙二爷也是排过头来,样样都尝了个遍;这好玩的地方呢,象小河沿、魁星楼、太清宫、北陵,处处都留下了孙二爷的足迹。——这么说吧,除了三种地方,赵副官没敢领他去外,奉天城里城外好吃、好玩、好看的,孙二爷是样样、处处都见识到了。哪三种地方啊?呵呵,就是烟铺、赌场和窑子呗。赵副官是成心巴结,孙二爷呢,是屯老二进城。俩人玩得这个开心啊,就不用说了。这玩来玩去的呢,孙二爷就有点儿乐不思蜀了。

第四天,孙二爷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下炕,刚洗了脸,赵副官从门外进来了。孙二爷张口说道:“赵副官,今儿个咱们去哪儿呀?”

赵副官回答道:“孙二爷,今儿个大帅要见您,说请您现在去他那一趟。”

赵副官这么一说,哎呦——孙二爷这才想起自个儿进奉天城的目的来。他麻溜儿站起身,跟着赵副官上大青楼老虎厅去见大帅。

进了老虎厅,坐下后,张作霖随便问了几句,这几天都上哪儿了、吃什么了、看什么了等等的。扯上几句闲嗑后,张作霖说正事儿了:

“兄弟,干妈这一辈子不容易,到老了也没享过几天的福。要说干妈就咱们两个孩子,这我呢出来了,为国尽忠,替老百姓办事儿。哥哥我是顾得了国,就顾不了家喽,尽得了忠,就尽不了孝喽。兄弟你呢,就得留在家里尽孝道,要好好地侍候妈。兄弟呀,你要是也出来了,咱妈可咋整呢,谁来侍候她老人家?这一趟呢,你也出来有好几天了,干妈一个人在家里也挂念着。今儿个你就回去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说到这里,张作霖仰脖子朝外边大声说道:“我说那什么,把‘上等上的果子’称上二斤,给干妈捎上。”
   
就听外边答应了一声,接着一个听差低头走了进来,听差手里捧着一个托盘,盘子里边呢,是一只已经包好了的红颜色的果盒子。
   
有人要问了,“果子”是什么呀?什么叫“果盒子”呀?是水果吗?呵呵,不是的!在俺们关东,这所谓的“果子”呢,指的可不是各种各样的水果,而是除了饼干、面包之外的所有点心的一个混称,不管是槽子糕、绿豆糕、炉果、江米条,各种各样的点心,一律称为“果子”。什么是“果盒子”呢?就是长方形的,专门装送礼用的“果子”的纸盒子。那“上等上的果子”是什么呀?呵呵,就是最高级、最好吃的点心呗!
   
大帅又对赵副官吩咐道:“这几天,都是你侍候着孙二爷,今儿个还是由你去送送,你把孙二爷送上火车再回来,去吧!”
   
赵副官赶紧点头答应,然后,提起桌上的果盒子,对孙二爷说:“二爷,您跟我来吧!”
   
于是,孙二爷站起身来,跟干哥哥张作霖告别。张作霖点点头,嘴里还客气道:“兄弟慢走,有空再来啊。”
   
赵副官领着孙二爷,来到帅府门口,叫了两辆黄包车,一人坐上一辆,从东华门奔西华门,出大西门、大西边门,直奔奉天南站而去。
   
到了南站,赵副官进票房子买好火车票,送孙二爷进站,上火车。一直等火车拉鼻儿了,赵副官才跳下火车,站在站台上,跟孙二爷挥手告别。
   
车开了,孙二爷回想起自个儿来奉天的这几天,好吃的都吃着了,好玩的都玩过了,嗯哪,这大哥待俺呢,还算不错!
   
可是过了一会儿,孙二爷的心静下来了,再这么一寻思,嗯?不对呀!自己进奉天城干啥来了?目的是啥呢?俺进城的目的,是来投奔干哥哥,请大帅在奉天城里,给干兄弟找个好差使,以后就不用再在屯子里撸锄杆子了。谁成想呢,就这么一盒“上等上的果子”就把自个儿给打发回来了。孙二爷想到这里呢,就开始转喜为怒,并且是越合计越来气。什么“尽忠”、“尽孝”的,你不就是嫌俺笨,看不上眼吗?想到这里,孙二爷更上火了,抓起茶几上的果盒子,就想把这二斤上等上的果子扔到窗户外头去。可是大冬天的,车窗关着,想扔也扔不出去呀。
   
火车上人不多,面对面两张椅子六个座位,就坐着孙二爷一个人。孙二爷越想越来气,躺到椅子上就闷头 呼呼大睡起来。那盒“上等上的果子”呢,孙二爷随手就把它扔到了行李架子上了。
   
火车到站了,孙二爷下了火车,拎着果盒子往家走。

老孙太太正坐炕头上等着呢,见儿子回来了,急忙询问这几天的情况:见着你大哥没有?在你大哥家住了几宿?你大哥身子还好吗?给你安排了啥事儿干?等等的。
   
孙二爷跟妈说:“得了,别问了,唠唠叨叨的还问啥呀?这不嘛,怎么去的,不就又怎么回来了?还行啊,还没装模着不认识俺们!还留我住了三天。对了,也没叫我没空手回来,你干儿子还给你捎来了二斤果子,这可是上等上的果子啊,你老就吃吧。”
   
孙二爷说完了,啪叽一声,把果盒子扔到了老太太面前。
   
“你看看你那德行,捎来了我就吃,不吃咋的?总比空着手回来强!”老孙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解捆果盒子的纸绳。纸绳解开了,果盒子掀开了,啊——盒子里装的是啥呀?哪里是什么“上等上的果子”呀!原来盒子里装的,是满满一下子的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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